■庸雷

前年我在省城的食品厂打工，食品厂不大，旺季工人才七八十人，淡季只四五十人。员工吃饭全在一个食堂，食堂只有王大厨夫妇，其实连买带做全靠王大厨一人，女人只在择菜时帮帮他。所以，王大厨天天忙得案上锅下团团转，简直没有放屁的工夫。按说，王大厨应该博得大家的同情，可正相反，员工提起他就恨不得要诅咒他。

原来，王大厨很势力，平素对人很凶，吼这个吵那个，可远远看见领导来了，立马软了声，低眉顺眼的，锅里的肉块本就不多，可他恨不得全捞领导碗里。这样的事儿干多了，引起了群愤，厂里无论男女，提起王大厨就没好话。我先前光听别人暗地里骂他，并没当真，后来有一次去食堂打饭，才真正见识。

被王大厨骂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人长得既标致又文静，一看就是良善之人。只听王大厨冲那女孩儿吼道，嘟嘟啥，不想吃上一边儿去，别站这儿碍人家的事儿！女孩满脸通红却据理力争，我没说啥呀，我又没说我不想吃。说着，她举着碗想叫王大厨打菜，可王大厨脸上的肌肉直颤，说，就不给你打，伺候天伺候地，我就不伺候你这号人。女孩噘着嘴一声不吭，实在忍不住了，猛地捂着嘴哭了，低低的哭泣声透着心酸和愤闷。王大厨把勺子摔得当当响，说，哭啥哭，又没欺负你，你就是娇妮子泪多！

王大厨每月工资三千多，他女人的工资也有一千多，可王大厨两口子仍觉得不够花。主要是女人太爱花钱了，天天逛街，见东西就买。王大厨呢，虽然对外人凶神恶煞，可没什么办法让女人听话，只有低三下四地讨好女人，长此以往，日子过得穷酸极了。咋改变这种捉襟见肘的生活呢，两口子嘀咕几天，一狠心买了一套带活动腿的铁制灶口，并在灶台前面张贴了炒米饭、炒河粉、肉夹馍之类的宣传画。王大厨的算盘打得很精，白天他在食品厂做饭，晚上赶夜市出摊儿赚外快。要知道，连灶台带其他工具，再加上备料的钱，他一下子花了三千多，下了血本啦。他绝对想不到赶夜市要冒多大的风险。

我是在王大厨准备出摊儿的前一天晚上见到我朋友的，他在马路边卖烤红薯。我问他最近生意咋样，朋友撇着嘴说，别提了，这几天城管从早到晚地撵，跟抓贼似的，晚跑一步连车带烤炉都充公啦！我“咦”了一声，说，没想到管恁严呀。朋友苦笑着说，这生意没法儿干了。

我告别朋友返回时，夜已很深了，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零零星星。走不多远，我仍能看见一两个伸头探脑出摊儿卖东西的人。我不由想起了王大厨，我知道，如果我提前透给他城管的事儿，他一定会警惕，绝不会一出摊儿就弄个血本无归。但我挺讨厌王大厨那嘴脸，想起在食堂里他对待人家女孩儿那德行就来气！我又想，人家城管有城管的道理，人家也是秉公执法照章办事儿，不近人情的一面恰恰体现着顾全大局的意识。可王大厨恶却没恶出什么理来，恐怕主要还是他个人品行问题。当然，我跟王大厨没有任何恩怨，和那女孩儿也不认识。可我向理不向人……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啥时拿定了主意，那天晚上，我硬着头皮没去找王大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