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琴

“当当当——”我被一阵响亮的钟声惊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钟摆依旧有条不紊地摆动着，可父亲的身影却再也看不到。泪眼模糊中，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

儿时记忆里，昏黄的斜阳透过绿纱窗，映照在墙上垂挂的一排排钟表上。悦耳的钟声回荡在岁月深处。父亲常常坐在靠墙的桌子前，左手举着放大镜，右手捏着小镊子，忘我地修理着客户送来的残破的钟表。

父亲的钟表店开在胡同的拐弯处，附近就是一个菜市场，生意兴隆时顾客源源不断。记得那时，父亲常常站在钟表前，笑容满面地给顾客讲解不同钟表的性能。顾客离开后，他就会微笑着望着眼前晃过来晃过去的钟摆。

“他的心里只有钟表店，没有我这个儿子。”我不止一次愤愤地想。

记得，一次跟同学打闹，我的鼻子被打出了血，差点晕倒。有同学匆忙跑到店里告诉父亲，他却只是嘿嘿笑着，仍然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他的钟表。同学回来后，惊讶地问我：“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吗，怎么一点不着急呀？”弄得我在同学面前很没面子。

看来，要想让他对我这个儿子用心，还得使用攻心计。

有一天傍晚，我趁他不在店里，悄悄溜进去，不声不响地打开一个表门，伸进去小脏手，慌乱地拧了拧发条，又胡乱抓了抓摆锤。钟表真的不动了！

做了这件“大事”之后，我每天忐忑不安地暗中观察父亲的反应。几天过去了，父亲没有一点动静。我感觉无趣，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但是一天晚饭后，父亲把我叫到他的钟表店，我的心一下子又揪紧了。

走进店里，站到父亲面前，只见父亲抬起手臂，我吓得赶紧闭上眼睛，缩起脖子。过了好一会儿，手还没落下来。再睁开眼时，见他正轻轻落下高举的手臂，朝我头上拍了一下，就缓缓地放下了。

然后，父亲嘿嘿笑起来。我也跟着傻笑。

这件事后，我心里痛快了许多，开始努力学习，每天按时写作业。说来也奇怪，成绩还真的提高了不少。

可三分钟热度的我，没坚持多久，浮躁的性情还是影响了学习成绩。

高考落榜后，我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垂头丧气。看我吃不好睡不着，父亲再一次把我叫到他的钟表店。

我走进店，他什么也没说，开始擦拭起钟表来。

他轻轻地打开一座钟表的盖子，伸手紧了紧发条，又弯下腰去，瞄着有条不紊摆动着的摆锤。他站起身从钟表前走过时，表情像检阅士兵的将军一样庄严。刹那间，我从心里对父亲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崇敬。

听着以往感觉乱纷纷的钟摆声，心，一下子静了下来。一年后，我如愿考上了大学。

后来，尽管父亲的生意渐渐衰落，他依然保持着每天精心擦拭钟表的习惯。回家时，我常常看见他戴着老花镜，坐在靠墙的桌前，左手举起放大镜，右手捏着镊子，摆弄着钟表零件。

后来，工作上每遇不顺心的事，我就会不自觉地走进父亲摆放钟表的房间，沉静地倾听摆锤的响动，一颗焦虑的心很快就平静下来。

我呆坐在父亲的床上，看着落满余晖的钟表，静静地感受着来自钟摆里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