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艳
我常去垃圾站。我送垃圾,老人接垃圾。
老人70多岁,头上常戴着黑色小帽,腰间系着一个盛放垃圾的棉袋子,深深的眼窝,眼睛常眯着,一年四季穿着胶鞋,干枯的双手拿着铁锹或扫帚。无论寒冬还是酷暑、黎明还是夜晚,他总呆在垃圾站,以这里为家,一年365天,天天如此。
据婆婆讲,老人是本村人,年轻时英俊潇洒,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不料在40多岁时,临近婚期的独子突然死于意外。中年丧子之痛,让他的精神从此变得不再正常,之后人们常常看他捡拾垃圾,再之后发现垃圾站成了他常去之所。
垃圾站紧邻一所小学,100米处是菜市场,附近还有几个小区和一个村庄。老人每天都是忙碌的:清晨5点,天还未亮,他就帮助早起的环卫工人,或推、或拉、或搂、或铲,把一车车菜市场的垃圾送进垃圾箱;早饭后,又接送附近居民送来的垃圾,年轻的、年长的、年幼的,三轮车、电动车、自行车,一个挨一个,一桶接一桶,但老人始终微笑着,一一接过垃圾,倒进垃圾箱,时常还用力磕掉车上、桶上残留的脏东西,倒干净了再给你。
夕阳下,学校的孩子们把几十个垃圾箱推到这里,老人把垃圾先倒在一旁,然后仔细地把能卖钱的纸片一一收集,再把无用的垃圾倒入垃圾箱。随后他会把卖废纸的钱,5块、10块地捐到学校,给孩子们买奖品。晚上八九点,再帮助工人把垃圾装到垃圾车上,运出城外。老人常常把垃圾站打扫得干干净净,如同家中的庭院,这才离开陪了他一整天的地方。晚上10点左右,老人必去村上的教堂祈祷,来回的路上,一路圣经一路歌,歌声细细的、轻轻的……
这两天去倒垃圾,突然发现之前干净的垃圾站变了模样,垃圾乱堆乱放,污水横流,臭气刺鼻难闻。也不见了老人,他怎么了?累了?病了?还是……
看不到老人,我心里对他多了几分担心和牵挂。经多方打听,才知道是一辆垃圾车在黎明时因天黑碰伤了老人,头上划破一个长口子,腰也扭伤了。
没想到第三天他竟又出现在垃圾站,头上裹着厚厚的白纱布,但渗透出的血迹还清晰可见。只见他手里拿着扫帚吃力地扫着,头埋得更低,腰弯得更深,身子颤颤巍巍,有些站不稳。我赶紧扶住他说:“叔,碰着您的人没让您住医院治疗吗?您别干了,回家歇着吧!”“没……没事,只碰了一下,不用住院。你,赶紧走吧……走吧,别……别误了上班。”语气断断续续。我不再说话,一步三回头,眼里噙着泪水,心里祈祷老人,赶快好起来,赶快好起来!
垃圾站怎能少了您:下雨了,学校门口有些泥泞,我们不用担心,您会一点一点清理干净;下雪了,道路上结了冰,我们不用害怕,您会一铲一铲除掉;孩子们的车子放乱了,我们不用发愁,您会一辆一辆摆放整齐……
又去倒垃圾,我把200元钱放到老人手上说:“叔,您买些东西补补身子吧。”“不要,不要。我花不着钱。不缺吃的,不缺穿的,拿走,赶紧拿走。”老人连连推迟,说什么也不接。是呀,您不缺穿,您穿的是别人不要的破衣服;您不缺吃,您吃的是大家扔掉的“垃圾”。哪还有像您这样给钱还不要的人呢?您,是真的傻呀!
无奈,我想了一个办法,去超市买了些软的面包、香的火腿、甜的橘子、咸的饼干,放到垃圾堆旁,不料却被老人发现了,他拿起袋子,快步把东西放到我的电动车上,两眼瞪着,推着我大声说:“走,赶紧走,给孩子吃。”我被老人的声音吓住了,也许是我伤了老人的自尊心?
垃圾站的守望者,可敬的人,政府给您钱,您不接,大家给您东西,您也不要。打扫肮脏的垃圾,却成了您每天的生活,干净这一方土地,却成了您每天的任务。清扫垃圾的您、无怨无悔的您、任劳任怨的您,我用什么表达对您的敬意呢?我苦思冥想……
于是,在倒垃圾的时候,我时而丢弃半新的棉衣、半旧的鞋子,时而夹杂几根火腿、几包面包、几个水果。几年过去了,老人不曾发现这个秘密,我的心里也少了几许愧怍,那是一个幸福的人对一位老人的敬意。
夕阳西下,一群少年飞出校园,他们推着垃圾箱,走向垃圾站,帮助老人整理碎纸,打扫垃圾,和老人有说有笑。此时,落日的余晖洒向大地,给人们定格下一幅美丽的画面,也留下了一段美好的记忆。这时,我突然读懂了这位老人——垃圾站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