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雪丹 文/图

先来看一下两首非常相近的小诗，不知算不算后人对前人的抄袭：

眼前无奈蜀葵何，浅紫深红数百窠。

能共牡丹争几许，得人嫌处只缘多。

——（唐）陈标《蜀葵》

年年废圃我葵放，浅紫深红艳若何。

一丈高枝花百朵，被人嫌处只缘多。

——（清）王润生《废圃蜀葵盛开偶成七绝》

之所以这样毫无技巧地照录，是觉得好玩儿，两位诗人隔空相望，同时感叹蜀葵花的颜色之丰、被人嫌弃的理由，竟然如此相同。更重要的是，他们突然让我意识到，原来我一直也是在嫌弃或者说忽略着蜀葵花。我可以为一朵只能以毫米计的小花欣喜，却也无视无处不在的蜀葵花。也是这个“只缘多”，让我开始发现它的各种“多”。

蜀葵花的颜色岂止是“浅紫深红”啊，除了主色紫红，还有很多：淡红、粉红、红、紫、墨紫、纯白、黄、乳黄、复色等，花朵有单瓣的，也有重瓣的，可谓花色缤纷，形态各异。

不只颜色多，蜀葵花的名字也多：由于它原产于中国四川，“叶似葵菜而大”，故名“蜀葵”；因为花期较长，个头长得张扬，可达丈许，花朵又明艳，又名“一丈红”；于端阳节前后开花， 亦称“端阳花”“端午花”；蜀葵花开时，往往也是麦子成熟时，故也叫“大麦熟”；因为花朵颜色多样又开得极其繁硕，人们也简单地称其为“大花”；还又名大蜀季、戎葵、吴葵华、棋盘花、蜀季花、麻杆花、秫秸花、擀杖花等。之所以有这么多的别名，可能是因为它太容易养活了，长得铺天盖地，不同地方的人给它起了不同的名字。

蜀葵花的功用也多，嫩叶、花都可食，小果子能直接吃，带着微甜的青草味儿。根、茎、叶、花、种子均可入药，茎皮含纤维可代麻用。还有很多地方有这样的习俗：端午节，赏端午花——合家外出赏花，并带回家里插在瓶中用以辟邪，祝福家人如意安康。

“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开。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是岑参在《蜀葵花歌》中对盛衰无常、光阴难再的慨叹。其实，何止蜀葵花易老？又有哪种花不易老呢？但蜀葵花总是在炎炎夏日，以花朵之“多”，开出常开常新、生生不息的感觉来。它总是在你不经意间，呼啦啦地开成一大片，高大的茎杆上挂满了花，一朵挨一朵，热热闹闹地在风里摇。种子随风飘，墙角或是路边，到处都有它的身影。

也是因为它多到无处不在，让人对它熟视无睹吧。蜀葵不懂“少则得，多则惑”，我也一样。妈妈家的小院夏天蜀葵花长成花墙，我住的家属院里花坛、路边也长满了蜀葵，我却一直没有特别关注它，也一直看不到它的心里去。

直到去年有一天，我看到院子里一棵受伤的、已挂满花苞的蜀葵，我不知道它是怎样被折，也不知道是被谁拯救的——为了保持它的亭亭玉立，在伤处有一根小木棍，用青草叶密密地和它的茎捆束在一起。

那时，我因膝部受伤还坐在轮椅上，就那样静静地、默默地、惺惺相惜地看着它，许久许久，希望它能恢复如初，绽放花朵。它倒是也没有辜负我的期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直直的花杆直指天空，密密匝匝的花朵相接相连开出奔放、自由的感觉，让一个不能自由行走的人心里好生羡慕。就这样，看着众多蜀葵中受伤的那一棵同样努力地节节向上、疯长疯开，我仿佛听到了生长的噼噼啪啪的声响，看到了一种肆无忌惮的洒脱超然。在那一个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走到了蜀葵的心里，而蜀葵也走进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