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辉
因为是出差路过的缘故,没有提前给父母打电话便开车回了老家。一脚踏进大门,父亲正站在院子的石榴树下用水管冲洗裤腿。他的鞋子和小腿上沾满了新鲜的泥土,身边放着一个竹编提篮,里面装着刚掰下的玉米。
我冲着背影喊了一声:“爸。”父亲听过声音,扭过头。与父亲眼光相对的那一刻,我的心颤了一下。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脸上带着笑。最后,还是父亲打破了尴尬,他应了一声“回来了”,便又冲洗他的裤腿了。他穿着的裤子,已经有一些年份了,黑色的裤管有些泛色,小腿边沾着的星星点点的泥土还没被水冲掉。
院子里的石榴树刚刚落尽花瓣,枝头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果实,有些没有褪去的花蒂红红的,像一团团火。父亲站在树下,显得很消瘦,那斑斑驳驳的光影笼罩了他发白的头发、沧桑的脸、树枝一样的手。
我问父亲干什么活了,弄得这么脏。父亲说:“灌地沿那一块地种了点早玉米,去掰了几棒子回来给孩子们煮着吃,吃不完的话可以拿到集市上去卖,这几天刚下雨,地里还湿黏着哩,就踩了一腿泥。”
灌地沿地是我家承包的一块庄稼地,大概有4亩。就是这块地,父亲洒下了数不清的汗水,春种秋收,勤劳不辍。在这块地里,他种过芝麻、大豆,栽过西瓜,秧过红薯,每一粒果实里都有父亲辛勤的耕耘。灌地沿地,只是他种过的一小部分土地,我家的每一块地都掩埋着父亲的故事。从锄头、牲口犁铧到拖拉机、联合收割机,丰收的庄稼是他描绘的锦绣山河。
父亲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对于土地,他们更像故交好友。现下,父亲老了,身体每况愈下,尤其是最近几年,腰腿疼越发严重,几经诊治,时好时坏。我曾劝他丢下那几亩田地,他不同意,说不习惯闲着,一闲着腰腿疼就会更厉害。我无言以对。我知道,他劳动惯了,离不开这土地,离不开那生机勃勃的庄稼苗,更离不开那金灿灿的麦粒和玉米棒子。
父亲深爱着那土地,就像我深爱着的文字。土地是农民的根本,父亲爱他的根本,这并没有错。我尊重他的选择。
我蹲下去,替父亲抹掉小腿边的泥土,一股汗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这味道那么的熟悉,这是父亲的味道,我忍不住潸然泪下,为他割舍不下的土地情结,也为我们做子女的对父母的照顾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