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庆华

我有一个不解之谜，就是常在梦中回到几十年前的自家老宅，尽管老宅早已于二十年前拆掉，连宅基地也让给了邻居。可为什么还总是老在梦中回到老宅呢？

听母亲讲，母亲嫁到我家时，住的是一间泥坯房，曾经是我爷爷养马用的地方。我和两个姐姐都是在那个“马屋”出生的，当我开始稍微懂事的时候，便整日叫嚷着不住那个“马屋”。可能是我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孩不停地嚷嚷，激发了父亲内心深处的尊严和动力，父亲开始默默地辛勤劳作，准备建造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经过两年的艰苦劳动，父亲自己拉土、挖坯、烧砖、拼木料，终于盖起了三间外砖里坯的大瓦房。那时候，盖房垒墙用的是土泥，内壁粉刷也是泥，仅仅是外墙砖缝用一丁点宝贵的水泥围缝。可在当时那个年代，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已经算是不错的啦。

后来，为了拉院墙、建灶火，父亲又开始挖坯、烧砖。由于父亲性情好，乐帮人，我们一个生产队的乡亲上我家借泥坯烧窑。父亲心地善良，不好意思拒绝，就答应了人家，三四千块泥坯让人家一车一车拉走了。可后来，乡亲还我家泥坯的时候，还的大都是沾满小石子的泥坯。开始，谁也没有在意这些泥坯上的小石子，等到砖出窑的时候，父亲发现那些小石子都被烧成了白灰面，这些砖一掉到地上，就碎了。辛辛苦苦几个月的血汗，如今竟然成了一堆不中用的砖渣！父亲一下子病倒了。

从那以后，父亲的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到后来竟积劳成疾，英年早逝，痛苦地离开了人世。

上天或许是在考验我们的生存能力，没过几年，我家那三间瓦房就开始漏雨，院墙在一次次大雨过后轰然倒塌。我那时刚十二岁，农村基本的农活大部分都已会干，便操起父亲使唤过的瓦刀，乒乒乓乓垒墙，姐姐给我打下手，拆泥运砖。就这样，院墙倒下，我就垒起；再倒下，我再次垒砌。

就在个老宅，一盏昏暗的煤油灯陪我念完了小学、初中。那个时候，大部分人家都通了电，装上了电灯泡，我家由于经济拮据，一直没有通电。一个个漆黑的夜晚，我趴在煤油灯下读书写字；一个个漫长的黑夜，我聆听着收音机里主持人温馨的话语入眠。

1995年春天，由于村庄规划、整改街道，我家老宅有半间房子被规划成为街道，房子被列入拆迁范围。那时我中专还没毕业，家里的条件根本不可能盖新房子。村里照顾我家，先拆半间房子，等我们有能力盖新房时，再完全拆除旧房。三间瓦房变成了两间半，裸露的半截檩条就那样横在空中，与周围完整的房子显得是那么的不协调。当时，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默默对自己说，有朝一日，我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盖一所新房！

1999年年底，我家终于换上了四间新平房，还有一间厨房，一间门楼，拉了院墙。在这个新家，我和相恋两年的女友举办了婚礼，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后来，我和妻子先后由乡镇调到了县城工作，通过自己的努力也有了自己的一套房子。

随着日子的好转，工作生活的忙碌，我在现实生活中渐渐淡忘了自家老宅。可是，我老在梦中回到那个生活了20年的地方。也许是老宅给我心灵刻上的印迹太深太深，在那个简朴的老宅，我和我的父母、我的姐妹，熬过了最难熬的辛酸岁月。

老宅见证了我家的苦难，它已经成为我们全家的一种生命图腾，深深地印在了我们每个家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