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14日
第06版:悦读/天下 PDF版

长篇纪实文学连载

大地的云朵

——新疆棉田里的河南故事

□阿慧

(接上期)

一条路通到八连,那么近,不足八里。大门口向东,面朝公路,两扇铁质大门敞开着,一个男人在路旁吸烟,脸色青黑,五官端正,身材敦实,穿一件迷彩棉衣,有些英武气,一看就是有些经历的人。司机说,他就是大工头李大义。

李大义见我们的车开过来,猛吸口烟,扔掉烟头,上前打招呼,一张嘴,白烟比他还热情,率先跑出来,他在烟气里说:“欢迎老乡。”我说:“给李老板添麻烦了。”送走司机,我就随李老板进了院子。

眼前是一处真正的土院,三面都是土坯房,中间一个大水池,水池里没有水,却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芦苇,一棵挨一棵,密实地站着。浅黄色芦苇叶,深黄色芦苇杆,顶上一簇灰白的芦苇花,阳光下蓬松着。小时候,老家门前长满芦苇,深秋开满雪白的芦苇花,很是迷人,至今难忘。但这芦苇长在院子里,还是少见,还是意外。我用手机拍下这意外的风景,别样的风情。

芦苇坑边扯两道绳子,绳子上晾晒的衣服在风中晃悠,衣服的主人,正是我日夜寻找的。终于找见停歇的大雁,我急问:“咱老乡呢?”     

李大义又抽上一支烟,他说:“去棉田了,有二十里。”

我说:“那么远?”

李大义说:“没事,我送你。”

一辆大摩托在门前突突地响,像一匹性情暴躁的黑马。李老板戴上安全帽,我刚坐上后座,这“黑马”就突地一声,一尥蹶子上路了。不大会儿,我总闻到一股酒味,车子跑快了酒味就淡,跑慢了就又浓起来。想想,肯定不是摩托车喝了酒,而是这位李老板喝酒了。刚吃了早饭就喝酒?一想到这,我的小心脏跳动得有点不安了。这李老板的“酒驾”确实有些出神入化,摩托车车轱辘仿佛不挨地皮儿,冷风揪扯着我脸蛋上的两坨肉,通电似的向两边甩,那感觉,就像下一秒钟,这两块肉就不归我管了,就被风吹回后边的兵团了。紧接着,我的鼻子嘴巴也没知觉了,也是别人的了。

一老汉穿着翻毛的羊皮袄,半拉身子压在路边的沟坎上,十来只羊散在身边,自顾啃草。羊是中原少见的绵羊,都个个穿着羊皮袄。李大义冲路边放羊人“嘿”了一声,算是打招呼,我见老汉支了支身子,举了举鞭子,张了张嘴巴,说了句什么,李大义的摩托车“呼”一下过去了,那句话就丢到了半里外。李大义没听见,我也没听见,只有老汉和他的羊听到了。

拐上一截子黄土路,路两边是两人高的大土堆,车和人这才慢了下来。上了一道坎儿,李大义一只脚支住地,下一个坎儿,他就两只脚支地,摩托车费力地哼哼着,刚才还是匹黑马,这会儿成老牛了。我心不老忍,就说:“我下来吧,怪沉的。”他说:“没事,就到了。”眼前突然间开阔,一望无垠的白棉花,一排大雁似的拾棉人,是我千万里追寻的河南乡亲。我突然有些眩晕,不知是激动,还是晕车。

李大义的摩托车绝尘而去,我沿着田埂悄悄靠近老乡们。没有人说话,只听见摘花时的唰唰声,蚕吃桑叶似的紧凑。没有人看我,他们的眼睛,单单为眼前的棉花而生。我在他们身后,走一步,站一下,不知该前走,还是后退,我站在田埂上有些尴尬。

我深吸一口气,朝前紧走几步,用地道的河南话喊:“老乡,俺来了——”他们显然听到了乡音,纷纷站起来朝我看。

第三章

朵朵棉花遍地开

我走近一位大姐,她戴着遮阳帽和大口罩,无法看清她的模样。我满怀热情的喊了声:“大姐。”

她抬头看看我,眼光一闪,就又暗了,她在口罩里闷闷地说:“咋喊我大姐哩?我没你大。”

我“噢”了一声,脸上热辣辣的。

我连声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架说:“你看我这瓶底厚的大眼镜,把您的年龄给放大了。”又蹲着挪两步,凑上去轻轻地问:“请问,您今年多大啦?”

她说:“骂年了。”我一听,真是自家人,连俗语都一样。我们周口老家,也常把四十五岁那年叫“驴年”,驴子毕竟不是人,听起来像骂人,所以称“骂年”。这么一说,我比她大三岁,忙改口叫了声大妹子。

她的口气明显温和了,她问:“老乡你来这儿弄啥哩?”

我忙说:“我是来新疆找你们的,咦,可没少费劲。”

她上下看了我几眼,说:“找俺弄啥?看你也不像拾花哩。”

(未完待续)

(此书由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2020-12-14 ——新疆棉田里的河南故事 长篇纪实文学连载 2 2 周口晚报 content_120840.html 1 大地的云朵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