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慧
(接上期)
天还黑乎乎的,我就和大家伙儿一起爬上半截头车,开往昨天的棉田,另一车人开往向西的小路,一会儿就隐在夜幕里,不见了。看看表,正好六点钟。
冷风趁着车速来薅我们的头和脸,我和姐妹们像羊似的挤在一起。土路一高一低,身子一起一落,差点把刚喝的热汤,热乎乎地吐出去。
“酒窝姐”抓住我冰凉的手,我俩睡了一夜,感情就有些不一样了。她说:“你跟来干什么,又不抓钱,白受洋罪。”
我说:“就想跟你们在一起,值。”她不解地看天,嘟囔一句:“还有这样的人。”
一到地头,黑云从东边的天空层层散开,就像剥一只煮熟的大鸡蛋,天很快就露了白,棉花地一片白茫茫,棉花好像使了一夜劲儿,该开的花儿全开了。
队长“酒窝姐”开始分田垄,按号分,昨天二十号把地边,今天就该二十一号了。一般都不愿意拾地边的棉花,一是棉桃结得少,二是人车过得多,把开出的白棉花给挂没了。但也有好的时候,棉朵比地中间的还繁密,这就看运气了。一个人今天拾多拾少,跟花垄的好坏也有关系。但是,“酒窝姐”从不打马虎眼,挨着谁就是谁,亲戚邻居不偏心。所以,花垄子分得很顺,以棉垄间塑料薄膜为界限,大家很快各自归垄,大雁似的一字排开,开始了一天的辛苦。
一夜寒露,棉田湿漉漉的,棉朵上一层薄霜,手指一捏,冰凉入骨,就像捏一个蓬松的冰球,手指肚冷得生疼,手套很快就湿透了。
我说:“太阳出来再拾花就好了,人就少些受罪。”一旁的妹子说:“这会儿的棉花压秤,受点冷怕啥?”噢,这可没有想到。她说:“同样一大包棉花,中午的一包才四十来斤,早晨的这包一上称,六十斤还冒高。”她看我的目光有点得意。我发现她的五官挺好看,高鼻梁,大眼睛,眉毛弯铮铮的,一笑两排小玉牙儿。
我说:“妹子长得一朵鲜花似的,老公怎放心让你出来啊?”她一甩头说:“他管不了我,我是来减肥的。”
三朵花
“减肥女”贺全美
贺全美,女,二十八岁。 生育一个女儿,六岁,念小学一年级。丈夫经营一个中型超市,生意很好。
贺全美在县城开了一家美容院,她人漂亮,性格直率,美容院经营得也不错。
我说:“一看就知道,你被老公宠惯了。”她哈哈地笑:“我就是这脾气,心里有啥就说啥,不说急得慌。一次,俺坐在小板凳上吃饭,说了一句什么话,俺老公就说,小美你张开嘴就能看见板凳腿。我问啥意思?他说,直肠子呗。”
我笑:“你这肠子真够直的!恁两口子还真幽默。”她说:“是的,我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但就有一条让我自卑。”
“自卑啥?”我问。她说:“肥胖。”我上下端详她,说:“不胖啊,看起来还没有我胖呢。”她说:“你没见我刚来时的样子,胖得走不动,吃饭都气喘,就我这一米六的小个子,一百七十二斤呐。”我惊,妈呀,这的确有点儿胖。
贺全美说着从棉棵子里站起来,解开粉红的皮带,一手拉扯着裤腰,说:“你看看老乡,我这裤腰松的,能装下一个胖孩子不?”
姐妹们也接连站起来,纷纷朝她裤腰看。她笑嘻嘻地扯住裤腰,转了一个圈,有些炫耀地说:“你们看是不是?”“财迷女”魏桂花说:“可真瘦不少。我看别说是胖孩子,连你老公都能装得下。”
棉田里又响起一阵笑,嘎嘎,咯咯,嘻嘻,哈哈,笑声奇形怪状,把天上的云彩都吓散了。
我有些偏胖,对减肥有兴趣,就问她:“减掉多少斤?”她更来了兴致,刚蹲下,又站起来说:“刚来那阵子掉膘慢,一天二三两,跟没减一个样。半月后,一天瘦半斤八两,这四五天里,一天减掉一斤肉,刹不住车了,昨天往棉花称上一站,你说俺还有多少斤?”我和姐妹们一起问:“多少斤?”“减肥女”激动得脸色紫红,好似上半身的血都集合到这里了。
她说:“一百四十六!”大家伙儿也惊住了,纷纷说,平时只知道她瘦了,不知道瘦了那么多。
“减肥女”成就感大发,说:“一家伙掉了二十六斤肉,半扇子猪哩。”
(未完待续)
(此书由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