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高举

有钱就是任性。老二打来电话告诉我，父亲的八十大寿到了，他准备大办一场，他的朋友大概有二十多桌，问我这边有多少人，他好提前做准备。老二打电话的时候，连声大哥都没喊，语气里透着叫板与傲气。

二十多桌？老二说其实不多，以他现在的能耐，完全可以请得更多，有多少学生，他就可以叫来多少家长，谁让他是县里有名的一家私立学校的校长呢。

当然老二的傲气也是有由头的。当初办学时，老二想请他这个当局长的哥哥照顾一下，他一口回绝了。从那以后，老二的眼里就再也没了他这个哥。

过了两天，老三也打来电话，说了半天题外话才说：“哥，你看父亲今年八十了，这事一辈子也就这一回，小看不得。你又当着官，这面子可不能不讲，不能让左右邻居看笑话。”

这话说的，人一辈子能过几个八十大寿？他没挑老三话里的毛病。他明白老三心里的算盘，老父亲跟着他，兄弟姐妹平时孝顺父亲的东西大都成了他的，父亲的八十大寿，是一个好机会，他当然不想错过。

晚上，他跟媳妇说起父亲过寿的事。媳妇说：“是得好好办，过去咱都是给别人随份子钱，到咱了，总不能吃这个哑巴亏！”

加上姐姐和妹妹，五比一，他成了绝对的少数，少数必须服从多数。

一天，与朋友闲聊时，他无意中说起父亲过寿的事。朋友说：“有一年我家老爷子过寿，也是嚷嚷着要大办。我告诉他，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不请自己去。你不过寿，阎王爷还不知道你多大岁数，你一旦过寿，阎王爷就会拿着生死簿来做比对。你说说，让谁关注不好，非让阎王爷关注？这么一说，老爷子再也没提过寿的事。”

听了这话，他如获至宝，回去赶紧把这番话讲给父亲听。

父亲沉吟片刻说：“不过也行，可老二、老三那边怎么交待？”

他说：“只要你老人家答应，这事包在我身上。”

没过两天，老二打来电话说：“父亲中邪了，说算命先生给他算过了，八十大寿这天他有一劫，必须到外面避避邪才能解开。我问他到哪里避邪，他说到‘天涯海角’。我问大姐、小妹和老三，他们都说没时间，我也很忙，看来这事就只能交给你了。”

此时，他以一副极不情愿地口气说：“你就不会劝劝咱爸？”老二说：“你不是不知道咱爸那脾气，他决定的事谁能拦得住？要劝你去劝，我是劝不了。”听到这话，他只好假装无奈地应承下来。

父亲八十大寿那天，市里一个名叫“天涯海角”的大排挡，他和父亲两个人端坐在一张小条桌上，要了几样海鲜，爷俩边吃边聊，他问父亲：“味道怎么样？”

父亲边吃边说：“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小子应该早点接我过来。”

吃完起身，父亲把账结了。他没有和父亲争，他想父亲是在用行动告诉他，父亲不差钱，当然还有别的意思。可到底是啥意思？他一时也没猜出来。

住了两天，父亲便不想打扰他，嚷嚷着要回乡下，他说“天涯海角”这么远，你现在回去怎么能像呢！父亲只好在他家里继续呆着，天天问他是不是该从“天涯海角”回来了。

他看留不住父亲，只好在一个周末打车把父亲送回乡下。路上，父亲问：“这‘天涯海角’是啥样的，你得给俺说道说道，免得他们几个问我，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对父亲说：“你就说说你吃的海鲜。至于大海吗，就像蓝天一样，你就往看不到边际说就是了。”

不久，老三打来电话说：“父亲天天说‘天涯海角’的海鲜真好吃，好吃得让人想起来就流口水，海水蓝得像天一样，一眼望不到头，天有多大，那海就有多大，还说今年的八十大寿过得特别不一般，以后再过寿父亲还想着去‘天涯海角’。”

听老三如是说，他的眼睛不由有些湿润。他想，有时间一定带父亲到真正的天涯海角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