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1月11日
第06版:身边/悦读 PDF版

——新疆棉田里的河南故事

大地的云朵

长篇纪实文学连载

□阿慧

(接上期)

随老板娘进了她家,一扇大门咣当当推开,一只小白狗汪汪着扑上来,亲吻我的脚,被老板娘教训了一通,它扫兴地后退着走开。院子真大,怀疑到了篮球场。大门里停了两辆大车,长相怪怪的,我在中原没有看见过。老板娘给我介绍了,我也没听懂,大概明白一辆是翻地的,一辆是播种的。在往里走,是一座坐北朝南的大房子,东头加盖七八间土屋,西头一溜三间门朝东的灶屋,灶屋门口搭一个大木棚,一口大铁锅冒着热气。

一棵大柳树低垂着长枝条,很女性地站在当院,我忍不住拉拉枝条,揪一片柳叶贴在眉毛上,一股凉凉的感觉。柳长了一树的好眉毛,散在地上也妩媚。

西南角一片翠翠的绿,我扬起眉毛去看,一畦畦的菜鲜滴滴的。有小青菜,大白菜,白萝卜,红辣椒,红番茄,还有细细的小嫩葱。我想起棉田边大片大片的空地,就冲老板娘喊:“原来是可以种菜的,怎不把那些空地都开出来种菜呢?”老板娘指了指自家的菜地说:“这一小片菜地就花了我好几年的力气,新疆的土地盐碱大,土地深翻后,得用淡水泡上三年,把地种熟还得三年。”

我收住自己的无知和天真,再看这片绿菜时,多了珍爱,多了敬重。

我帮老板娘做晚饭,她蒸馍,我炒菜。菜是白萝卜,院子西南角绿莹莹一片,现拔现吃,鲜灵灵的。我就着水管,洗了一大盆白萝卜,手指头被冰成了红萝卜。在柳树下大案板上,使劲地切呀切,切了两大盆萝卜丝。大锅支在棚子下,我挥舞小铁锨似的锅铲子,在大铁锅里上下翻飞。眼瞅着我把太阳炒下去了,把星星炒出来了。满天的星星密匝匝的,在头顶上一闪一亮。

劳作一天的拾棉工,背着沉重的棉花包,也背着闪亮的寒星回来了。主人家的小白狗,甩着尾巴迎上去汪汪地叫,不远的人家也传来狗叫,狗的叫声被远远地传递。

大木板桌旁,女工们围成一圈吃晚饭,只是没有看见“憨女子”柳枝儿,我和老板娘急急慌慌朝棉田走,寒气越走越重,我紧抱自己的肩膀走。黑乎乎一个人影,在棉花棵子里蠕动,走近了,见“憨女子”两手不停地拽棉桃,拽不动的,就趴下去用嘴咬,嘴里不断地发出声音,“嗨咦”一声,咬掉一朵,跟前的大包高过她的肩膀。

老板娘和女工们房屋的灯光都熄了,棚子下灯光还亮着。“憨女子”柳枝儿正在揪棉桃里的白棉花,她不时地用棉袄袖子擦鼻涕,每擦一次,鼻腔就很响地吸溜一声,她左手捏棉桃,右手抽棉花,棉絮和棉壳发出干燥的嘶嘶声。她一把把塞进大棉包,空空的棉壳顺手丢到锅灶旁。棉花包慢慢地高起来,棉桃包一点点矮下去,空棉壳把她一点点埋起来,她身子一动,棉壳一阵寂寞地空响,像一堆灰褐色暗哑的小风铃。

耳边响起“憨女子”的那句话:“俺一毛一毛地抓,一块一块地挣,只要手脚不歇,俺孩儿就有活命。”

莫名地想哭,我揉揉发酸的鼻子,正抬脚朝棚子下走,想给柳枝儿帮帮手。这时,“吱呀”一声门开了,老板娘捧着新炒的葵花子走出来。

我俩就着星光嗑瓜子,她望着“憨女子”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说:“那儿子不是柳枝儿亲生的。”

“什么?!”我问。

我囫囵吞下一粒葵花子,咳嗽得眼泪止不住。

老板娘说:“是她在足疗店捡来的私孩子。”

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夜晚,我和下放到农村教书的母亲,一起下晚自习,四周漆黑一团,母女俩仰脸看星星,那夜幕上闪闪的小星星,像一群孩子挑着红红的小灯笼。

我问妈妈:“深夜的星星为什么这么明亮呢?”

妈妈说:“因为走夜路的孤苦人,需要她的温暖和照亮啊!”

老板娘安排我住他们儿子的新房里,她说:“那屋有暖气,别看白天那么热,夜里降到零度了,有时还要低。你拿笔杆子的人顶不住。”眼前闪现中午送饭的那对小夫妻,还有小媳妇待产的大肚子,我就一连串地摇头。

老板娘问我:“那你想住哪儿?”

我看看了东边的小土屋,又看了看棚子下的柳枝儿,我说:“我住她们屋,睡柳枝儿的铺。”

正好柳枝儿收工了,我们仨一起进了小土屋。小土屋可不小,里面空间大着呢,五六个房间,被一个个土墙隔开,一张张小木床连成一个大通铺,铺前有桌子,还有一套破沙发。

(未完待续)

(此书由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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