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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慧

（接上期）

想想二十天前，我来时的路上还是孤单的一个人，那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路上会结识那么多真心的朋友。细想，在中原我工作的地方，几十年的相处和交往，真正没换来几位真心真意的真朋友。我无力辨别，从他们游刃有余的嘴巴吐出的诸多莲花般妙语，哪一句才是真纯的；我无法辨识，他们隐匿在多层面具后的面孔，哪一张才是真实的。我薄弱的肺叶，一天天吸吮不动那粘稠的霾雾。

我在离家千万里的小屋里，伸展双臂深深地呼吸，听见肋骨细碎地声响，还有肺泡生长地声音。

我感知着自己像水一样溢出的快活，我听见自己快活地说：“该换个水了！”的确是的，用雪山上流淌的清凌的水洗个大净。来完美这次兵团的采风，顺利开启下一段旅程。

下楼提水，上楼烧水，打开电热壶，一次次烧热，一壶壶倒入水桶。脚下踩着空水盆，水壶里蓄满温度相宜的水。高举水壶，让那轻灵的活水漫过肌肤和毛孔。

下午三点多钟，透过二楼窗口，我看见胡师傅的车缓缓地开到了楼下，小张科长一下车，就被六场的领导们迎上了。我赶忙离开窗口，背上小包，提上箱子准备下楼。这时，楼梯上一阵脚步声响，房明和刘明，还有张干事，三个小伙子一起上楼来接我了。临走前，我站在门口忍不住回头打量，这个小小的房间，曾温暖过我孤独的夜晚；那盏小小的灯泡，曾照亮我记录的文字。我刚刚把它清理了一遍，桌椅、桶盆都归置到初来时的样子，看上去，好像我从没有来过一样。可是，从此我的记忆和文字都有了这小屋的存在，就像在四场的住处一样，都无法将它们抹去。

一楼办公室说笑声一片，我们一进去大家都安静了。张书记正和小张科长站着说话，一看见我就走过来说：“阿慧老师这就要走啊！这些天没见你回来吃住，我们照顾不周啊。”

我走上前说：“真心感谢您张书记！吃住行都安排得那么好，尤其是，您安排食堂特意买的新锅新碗新炊具，我心里很温暖，谢谢您！”

大家伙儿一起往外走，我跨上小张科长的胳膊说：“科长你又为我跑一趟，场里的工作那么忙。”

她拍着我的手面说：“说啥呢阿慧老师！送你也是我的工作啊。”抬头亮着眼睛看着我说：“瞧你这手粗的，跟砂纸一样。”神色和音色中，都是一个贴心的妹妹了。

一群人走向轿车，胡师傅上前拉开车门。我摸摸挎包说：“张书记，张科长，咱们大家合张影吧！想你们了也可看看照片。”

大家在台阶上站成两排，我眯起一只眼连连按动快门，想把他们的笑容和友谊一起收拢了，留在相机里，藏在眼睛里。

打开车后备箱，刘明和房明两位老乡，在放我的行李箱时，也把另外两箱东西给放上了。我追过去一看，是两大箱干果，纸箱上印有鲜滴滴的水果图片，大枣、葡萄、核桃、无花果……都是名果品，都是新疆产。

我不能接受，我无法接受。来时我两手空空，只是走访了几个我该走访的人，走了几步我该走的路。竟然要承接那么多的深情，那么重的厚谊。

我红着脸努力拉出果品箱，房明、刘明按住说：“姐，这是我们哥俩的一点心意，带回咱老家让老人尝一尝。”

张书记他们纷纷劝我收下，那热切劲儿，就像待自家的亲戚。这使我一时恍惚，眼前不在是机关大院，而是亲戚家门口。我挣扎说，要去别的地方走访，还得一阵子不回家。他们仍坚持让我带上，说这干果坏不了，我走访时还可以当干粮吃。

只好收下，只得收下。

上了车，见大家伙儿不住地朝我摆手，我赶忙打开车窗，竟感知一股悠悠的暖流袭来，越来越暖。

这些熟悉和陌生的人哦。

车子缓缓驶出六场，拐向一条水泥大道，转头望，办公楼静立在绿树间，五星红旗刺破阴云在空中猎猎。我瞪大眼睛，渴望能找见二楼的小窗口，车身一闪，连办公大楼也找不见了。

一旁的小张科长却在热切地阐述着她的计划：“我看这样吧阿慧老师，今晚你先在总场住下，好好泡个澡，好好吃一顿，好好睡一觉，明早再好好地赶路，你看怎样？”

这的确是个好注意，这的确是我想要的。我多么多么想在瓷白的洗澡池里，舒舒坦坦地泡个热水澡，泡开二十多天来，被尘土，汗渍，油脂，日光和风，层层糊裱的肌肤；让纠结成一团的长发，在氤氲的水面上青丝般漂散；让我酸痛，紧绷，几乎凝固的身体，在池水中舒展，犹如一朵陈年的干花，在热水中旋转着复活。

幻想中水雾散去，我对小张科长说：“不能啊妹妹，我已经和昌吉的一位作家联系好了，下午在五家渠劳动宾馆见面，他送我到另一个拾棉工据点。”

我指指窗外的天说：“你看这天阴下来了，雪一下路就难走了。”

我望着小张科长失望的面孔说：“姐还是走吧，妹妹的心意姐领了。”

小张妹妹垂下眼帘，长睫毛颤颤地说：“那好吧姐姐，就按你的计划走吧！”

说话间到了新湖农场总场大门口，胡师傅停住车，小张科长下了车，说：“那我就不送姐姐了，你自个要保重啊！”

她安排胡师傅说：“胡师傅辛苦一下，把阿慧老师送到五家渠。”

（未完待续）

（此书由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