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3月16日
第06版:观察/悦读 PDF版

长篇纪实文学连载

大地的云朵

——新疆棉田里的河南故事

□阿慧

(接上期)

我正想说句感谢话,门外汽车响了,二娃子两口进屋来。我站起来让他们入座吃饭,二娃媳妇说吃过了。她手上提了两个食品袋,里面两只褪过毛的鸡看得很清楚。我发现这二媳妇,啥时来家都不空手,不是鱼就是鸡,不是水果就是蔬菜。她不声不响地把袋子放进冰箱里,自个儿找个位置坐下了,依旧悄声不语。

二娃子同任叔低声说了一阵子,我听出是说大娃子,大娃子开着“大马力”车给人犁地,现在还没回来。二娃子说要开车接哥哥,但有三条路,不知该走哪条。任叔说:“你走兵团大道接,其它的路窄,你哥开的刮板子车,犁铧就有八米宽,小路的话,把道挡完了,来往的车又多,这天儿也黑严了。”二娃子答应一声出门了,小轿车一响就走了。

吃过饭,我把锅碗瓢盆送到艾巧屋,洗刷干净,又坐在床边说会儿话。院子里车轰鸣,我出来一看,大车小车都回了。

二娃子夫妻开车回家了,大娃子也在里屋歇下了,阿姨也抱着熟睡的丫丫进了屋。客厅寂静了,只有暖气在流动。

第二节

我仍然惦记着那张信函,捧着本子问任叔:“公函上写什么?”

任叔说:“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后只听我爹讲,大概意思是,原判失当,函到之日即是释放之时。我爹说,当年所有的材料都是假的,人为的陷害,是为了表功充人数。我爹含冤劳改了七年零一天,当时还没有给他落实政策,回家后村人说劳改犯回来了。整风运动,开批斗会,还是把我爹给喊上,我爹成专政对象了。我和我哥在台下眼睁睁看着爹挨批斗,还要举拳头喊口号,那滋味别提了。”

任叔把花白的脑袋埋在臂弯里,过了一会儿才说:“1965年我哥20岁,他实在是压抑得不行了,就跟村里的3个年轻人商量要去新疆,说那里地多人少能吃饱。族里有个姑奶奶嫁到新疆玛纳斯了,我哥他们决定投奔她。哪知,一路忍饥挨饿刚下火车,就被人抓到了收容所。收容所里集聚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盲流,我哥他们在那里干活垒墙头,看守的人说,等收容的盲流够一车厢了,再一起遣送回河南。有一天,我哥瞅准时机,一摆手,4个人跳墙逃跑了,一头钻进了一人高的玉米地。趴在玉米棵里,看着追赶的马队跑远。他们白天不敢走,饿极了就躺在地里啃玉米。玉米粒子刚灌浆,一啃一股水儿,哥儿几个连棒子芯一起嚼吃了。天黑透了才摸索着爬上路,等走到了姑奶奶家,他们一个个土猴似的都看不出人样了。姑奶奶刚给他们做好饭,大门‘咣’地一声被跺开了,4个人又被抓进了收容所。”

我提着一颗心,问:“后来呢?”

任叔说:“没几天,一个管事的人说,‘你们这些盲流赶上好时候了,中央一个副主席来视察,指示说,愿意留下建设新疆的,可以就地安排工作。’我哥他们是在玛纳斯六户地抓到的,就在这里落户了。”

我松了一口气,问:“六户地,这地名好质朴,原有六户人家吗?”

“初来时我也很好奇。”任叔说,“后来才知道,这地名有两种说法,一是官方,二是民间。官方说,清朝时期,以当地的周、朱、王、陈、施、窦六户人家联名上书,县上以户分水、纳粮,就取名六户地。民间说,当地土地面积是以斛、石、斗、升为计算单位的,就是种地时,手撒一石重量麦种子的地,就是一石地。一斛大概是手撒一斛重量小麦种子的土地面积。我刚来这里时,请教过当地的老年人。他们说,以前在折算土地时,将一斛地分为三个等级,上等地为一百亩,中等地为二百亩,下等地为三百亩。清政府官员登记时问多少地,当地农户答,有六斛地。后来这里就叫‘六斛地’。可是‘斛’字,有好多人不认识,也不会写,就写成‘户’字。从此,这里就叫六户地。”

“有意思。”我说,“看来在清朝时期,这里不过六斛地。而今,别说整个六户地了,就说任叔您一户人家开了多少地。”

任叔整个人来了精神,他挺起腰板说:“我和二娃子合作种了三百多亩棉田,还不算果园和自留地。早年我自个儿开荒,开了三千亩地,一部分租给别人种,一部分卖掉了。大娃子一个人又在外地开发了三千亩,植棉五百亩,其余的也卖掉了。”

我的眼珠子越鼓越大,说:“任叔你到底是六户地数一数二的土地大户,张嘴就是几千亩。当初我太爷爷置地三百亩,就被打成了老地主。”

“当初来新疆时,我也没想到有今天。”任叔说,“说实话,我压根没打算来新疆,我哥来时我也没动心。后来咋又来了?这还得从头说。”

(未完待续)

(此书由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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