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雪丹 文/图
单位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李树,另一棵还是李树。两棵李树相隔不过三四米,却总是一棵花开,一棵含苞;一棵花落,一棵花繁。
七八年前一个仲春的午后,我在单位院子里看雨后的花草,突然看到了一棵李树沧桑的枝干上吐出了清新的白色小花苞,在浓艳的春天里独拥一份澄澈。当时还很奇怪,相邻的两棵树,同样的枝桠,一棵挂满春天,一棵却还停留在冬季。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一棵长在园地边缘,多得几分阳光的温柔抚摸,一棵长在众树之中,少了些阳光的偏爱。
接下来的每一年,从绿意开始萌动,便觉得有一种情绪被季节唤醒。那是一种等待,等待沧桑老树的一场盛放,等待“李花怒放一树白”。还有一种害怕错过的担心,怕它突然老去,老在那一季的春风里。从“天晴不愁不烂漫,后花开时先已老”这句诗中可以看出,李花是会突然老去的,越是烂漫,老得越是迅捷。
李花顾名思义就是李树开的花,五瓣的小花很是素雅清新:花瓣洁白,白色或浅绿色的花蕊又细又长,顶端有黄色的花粉,一朵朵李花簇拥在一起,花朵虽小却繁密成堆。“李花不减梅花白,闲与梅花争几回”,从宋人的诗句中可见李花浅白的清雅,是可以与梅花相媲美的。甚至,在韩愈的笔下,李花“风揉雨练雪羞比”,在春风的抚揉、春雨的洗练下,李花的洁白超过雪花之洁白。
夜晚的李花依然是明亮的,可以在夜色中大放异彩。“君知此处花何似”?韩愈写李花,更是在写自己,写自己如李花一样“清寒莹骨”的肝胆和魂魄。
特别偏爱开在树干上的李花,那画面特别让人心动:纤柔与坚硬、明亮与暗淡、精致与朴拙、新生与沧桑、热闹与孤单……自然而然地纠缠在一起,完美地糅合在一起。
一个黄昏,雪白的李花映着已经有些昏暗的天空。仰望李树的花枝时,并不明白当时为什么被打动。简单,却丰富,应该是这种感觉。底色那么简单甚至有些灰暗,花朵却在枝干上活出丰富的形与态。尼采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活得简单,却不辜负!李花做到了。
每一朵李花,都各自静默,安守着一个枝桠。开时就开,落时就落,占尽大美,却是一言不发。它们不读《道德经》,却最懂老子,懂得什么是道法自然,什么是随心而发。跌落,亦是一种自然。面对跌落,没有心惊,也没有心疼——李花落后,还有李子。
说来很有意思,我每年都可以看到这两棵李树开花,也可以看到它们开花的同时开始长叶,却从没看到它的果子。可能是我只顾看花,想不起来看果;也可能是不等我看到,果子就被摘光了。去年,我很刻意地等待李花落尽李子生,想知道从小到大,从青转红,从苦涩到甘甜,距离究竟有多远。一天,一天,又一天,数过一个夏天,青涩终于化作红颜。我也终于摘下两个果实——很甜。
今年春分已过,单位院子里的李花又到了告别的时候。花开时,没有张扬的身姿;萎落时,也没有沉重的叹息。开过了,香过了,经过了,已是无憾。想到酸酸甜甜的李子在季节的前方等着我,就觉得有一种幸福油然而生。这种求诸自己的、沉醉自然的、持续而平和的快乐,是不是也像李花的开落一样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