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国勇
那是1975年的秋天,太昊陵的陵墓还没有修缮,高高大大的土冢上长满了荒草。陵墙低矮,很多地方被人扒出了豁口。平日里和小伙伴玩耍的时候,顺着陵墙的豁口就能爬进去。统天殿的挑脊上布满了鸟窝,每当我们走过的时候,会惊得众鸟“忽啦啦”地飞起来,几乎要把天空遮蔽。殿内的太昊伏羲塑像油彩脱落,两旁站立的童子泥塑破裂,压在太昊伏羲像前的供台上,给人的感觉非常颓废。走出统天殿可以看到前面的广场宽广,每到“二月二”庙会的时候,跳挑经担的老太太就在广场上转来转去。表演口吐火焰的汉子,长得又高又壮,非常魁梧。表演后向观众收钱的时候,两只眼睛滴溜溜转,目光却很柔和,给人感觉很可怜,观众出于怜悯心就会从衣袋里掏出几分硬币递给他。“二月二”庙会时,统天殿前的广场最为热闹,来这烧香祈祷的人们会把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中秋节这天,熙熙攘攘的早市上传递着“太昊陵内的昙花晚上开放”的消息。那是个知识极度贫乏的年代,生活在北方的人们很少看到昙花,感觉很神秘,对昙花也抱着一种敬畏的心理。父亲的好朋友郭朝明叔叔在我家,他不知道什么是昙花,便问我,我想到了“昙花一现”的成语,告诉他昙花只在夜里开放,而且开放的时间短,很少有人能看到。“如蟠桃园中的蟠桃,三百年开花,三百年结果!”我还卖弄一样引用了西游记中的典故。引得郭朝明异常兴奋,拍了拍我的脑袋说:“小子,晚上咱们一起去看昙花!”早早吃过饭,我俩急急忙忙奔向太昊陵。
昙花放在统天殿广场前的一堵墙上,观看昙花的人们站在广场上。没有灯光照射,在月光下,昙花的形象非常模糊,只有站在近处的人才能看得清楚。中秋节的夜已经很凉了,好多人冻得缩着脖子、抱着胳膊,但都不舍得离开,等着昙花开花。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有消息从前面传了过来,说昙花开了。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不停地向前挤着,如潮水一般。前面的人被挤了,反力向后,就形成了一浪接一浪的人群向前涌、向后退。刚才还缩着脖子的人们都兴奋得出了汗,我像泥鳅般在大人的缝隙里钻来钻去,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站到了观赏队伍的前排。可面前是一堵墙,那盆昙花在我的头顶,花朵儿被墙檐儿和花盆边儿遮住了,任我踮起脚尖儿还是看不到。
过了一会儿,郭朝明叔叔来到我的身后,他把我抱起来,高高地举起,我终于看到昙花了。眼前的花盆是红色的,里面盛放着一棵圆球形的仙人掌,花朵儿就在仙人球上面。没想到昙花这么漂亮,白色的花瓣儿,如莲花般一层层地开放,月色给昙花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泽,透过花瓣儿映射进花蕊,形成迷幻的色彩,犹如一位白衣仙女,在花蕊内翩翩起舞,神圣的气氛如水一样氤氲了整座广场……
我还没看够,拥挤的人群便把我们挤到了广场的后面,昙花也被眼前的夜幕淹没,和昙花的初次会面就这样结束了,比“昙花一现”的时间还要短。可昙花的美丽却深深印在我的脑中,一直没有忘记。即使是后来离开故乡到了郑州,到了深圳,到了北京,多次看到美丽的昙花,有原生态的昙花,也有嫁接到仙人球上的昙花,有白色的昙花,也有红色的昙花。总之,随着年龄增长,各种各样的昙花见了很多,也听了许多关于昙花的故事,可这些昙花都无法替代童年时期见到昙花时的那般惊艳,那朵月光下的昙花犹如梦靥一直伴随着我,时时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