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经》

【引论】

庄子说：“循性而为谓之道，得天性者谓之德。”人的天性是生命中的自然之性，是指人的先天灵明性体，它携带着人和宇宙的基因密码等原始信息和能量。性与命结合在一起，构成了人的性命。命是物质层面的，性是精神层面的。性是心之体，它虚空无形，寂然无声，空灵不昧，无善无恶，没有空间和时间之分，是宇宙精神。人只有在内心清静之时才能明见灵明性体，循天性而为，而成为圣人。人在心动之时则会生出情欲，落入后天的意识之中，心随所欲，任意妄为，而成为世俗之人。由于世俗之人的意识带有欲望，禁锢了自己的头脑思维，不能认知三维空间之外的客观存在，不能全面洞察宇宙真理实相，容易执着于物象，执着于自我，执着于有为，生出众多的贪念与妄想，从而给自己带来无尽的烦恼与痛苦，造成天下大乱。所以，老子认为，人是天地阴阳和合的产物，人的性与命虽然是由天所赋予的，但人具有独立的人格，人心是自身性命的主宰，完全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人生的真谛在于理解天赋的性与命，使自身的生命之花得以自然绽放，将秉承于天的各种性能和智慧全部展露出来。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办法就是永远保持内心清静，让先天之性主事，成为一个居道用德的圣人。《德经》通篇讲的就是降伏其心的清静心法，教人在各种各样的生活环境中怎样消除欲望，去除烦恼，放下执着，清除杂念，以显见先天的灵明性体，然后循天性而为，因循自然无为之道，逍遥自在地生活一辈子。

第一章 上德不德 下德执德

（今本《德经》38章）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⑴；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⑵。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也⑶。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也⑷。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也⑸。上礼为之而莫之应也⑹，则攘（rǎng）臂而仍之⑺。故失道而后德⑻，失德而后仁⑼，失仁而后义⑽，失义而后礼⑾。夫礼者，忠信之薄也，而乱之首也⑿。前识者，道之华也，而愚之首也⒀。是以大丈夫居其厚而不居其薄⒁，居其实而不居其华⒂。故去彼而取此⒃。

【译文】

上德之人行的是先天无为之道，其居道而用德却不知有德，其德常存于心；下德之人行的是后天有为之道，其执着于仁义礼而唯恐失德，其实是心中无德。

上德之人清静无为而无所施为；上仁之人有心而为是自性的流露；上义之人有心而为则具有目的性；上礼之人有心而为却没人回应，于是就强力推行。

因此，失去了道之后而有德，失去了德之后而有仁，失去了仁之后而有义，失去了义之后而有礼。

到了礼的层面，忠实与诚信已经衰薄，头脑中的邪乱就开始出现了。离失了道德的后天意识，呈现出道的虚华乱象，而成为愚暗的倡始者。

所以大丈夫应立身于敦厚，而不处于浅薄；存心于朴实，而不居于虚华。因此要去除后天有为意识而复归于清静无为。

【新解】

本章主要是弄清道、德、仁、义、礼五者的区别与联系，让人全德复道。道为体，德为用，根据德的不同作用，老子将其分为上德和下德。上德之人用先天之性做事，不受欲望影响，行的是天道；下德之人用欲望之心做事，受情欲掌控，行的是人道。上德之人清静无欲，能够明心见性，所以有德；下德之人执着于仁、义、礼等伦理道德，不能明心见性，所以无德。老子认为道、德、仁、义、礼五者是一体的，仁、义、礼是由道德演化出的后天之德行，好比是一棵树，道、德是根本，仁、义、礼是树干与枝叶。由于世俗之人受欲望的支配，喜欢有为做事，热衷于追名逐利，离道、德越来越远，结果是内伤精神，外耗民财，不仅造成资源浪费，也给自身和社会带来了混乱。因此老子抓住根本，立德树人，直指人心，教人先从观守心窍、修心养性开始，立身于敦厚之德，存心于朴实之道，抱守中和，回归天性，清静无为，这样才能消除有为做事所造成的各种混乱，修身则能健康长寿，治国则能天下太平。

【心法】

上德不德，清静无我。返观心窍，复归天性。

【注释】

⑴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德”，《说文解字》：“德，升也。”是指品格与能量升华。《黄帝内经》：“天之在我者德也，地之在我者炁也，德流炁薄而生者也。”《庄子》：“得天性者谓之德。”

河上公：上德，谓太古无名号之君，德大无上，故言上德也。不德者，言其不以德教民，因循自然，养人性命，其德不见，故言不德也。是以有德者，言其德合于天地，和气流行，民德以全也。

韩非子：德者内也，得者外也。“上德不德”，言其神不淫于外也。神不淫于外则身全，身全之谓德。德者，得身也。凡德者，以无为集，以无欲成，以不思安，以不用固。为之欲之，则德无舍，德无舍则不全。用之思之，则不固，不固則无功，无功则生有德。德者无德，不德则有德。故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文子》：高莫高于天也。天道无为尊高，圣人法之，天下定矣。天道，上德也，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熊春锦：上德是居道“无”而用德“一”，淳德“一”尚未朴散成德的五个子系统：仁、义、礼、智、信，居一未散，所以有德。

⑵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河上公：下德，谓号谥之君，德不及上德，故言下德也。不失德者，其德可见，其功可称也。以有名号及其身，故无德也。

王弼：下德求而得之，为而成之，则立善以治物，故德名有焉。

韩非子：求则得之，为则成之，立善治物，名扬位显，实则得外失内，舍真求伪，似得实失，德则无德，故谓之下。

《文子》：下莫下于地也。人道有为卑下，君子体之，天下乱矣。人道，下德也，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熊春锦：下德状态，德“一”已经朴散为五，德的完整性已经丧失，为防止继续丢失而修德，所以不言其有德。

《清静经》：上士不德，下士执德，执着之者，不明道德。

⑶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也

河上公：上德无为，谓法道安静，无所施为也。无以为，言无以名号为也。

韩非子：所以贵无为无思为虚者，谓其意无所制也。夫无术者，故以无为无思为虚也。夫故以无为无思为虚者，其意常不忘虚，是制于为虚也。虚者，谓其意无所制也，今制于为虚，是不虚也。虚者之无为也，不以无为为有常。不以无为为有常则虚，虚则德盛，德盛之谓上德。

《文子》：上古三皇上德无为者，天下归之。后世五帝下德有为者，四海归之。

今世传本与河上公本均多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一句，帛书甲、乙本皆无此句，疑为后人增加。

⑷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也

“仁”，是指同情、友爱、慈善。《黄帝四经》：体正信以仁，慈惠以爱人，端正勇，弗敢以先人。

河上公：上仁谓行仁之君，其仁无上，故言上仁也。为之者，为仁恩也。无以为者，功成事立，无以执为。

《文子》：三王上仁者，海内归之。

⑸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也

“义”，是指公正合宜的道理或举动。《黄帝四经》：所谓为义者，伐乱禁暴，起贤废不肖。所谓义也，身载于前，主上用之，长利国家社稷，世利万夫百姓。

河上公：上义者，为义以断割也。有以为者，动作以为己，杀人以成威，贼下以自奉也。

王弼：爱不能兼，则有抑抗正真，而义理之者。忿枉佑真，助彼攻此，物事而有以心为矣，故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也。

《文子》：商周上义者，一国归之。

⑹上礼为之而莫之应也

“礼”，是指由一定社会的道德观念和风俗习惯形成的为大家共同遵行的仪节。“应”，帛书乙本作“ 氵應 ”，甲本缺失，河上本与通行本作“应”。

河上公：谓上礼之君，其礼无上，故言上礼。为之者，言为礼制度，序威仪也。莫之应者，言礼华盛实衰，饰伪烦多，动则离道，不可应也。

《文子》：五霸上礼者，一乡（注：周朝的体制是郊内置六乡，郊外置六遂。诸侯国也各有乡、遂）归之。

⑺则攘臂而仍之

“仍”，帛书甲、乙本均作“乃”，河上本与通行本作“仍”。

河上公：言礼烦多不可应，上下忿争，故攘臂相仍引也。

《文子》：七国无此道、德、仁、义、礼五者，民不归也。不归用兵，则攘臂而仍之，天下大乱。

⑻故失道而后德

河上公：言道衰而德化生也。　

《庄子》：五帝失道而后用德，德不可至也。

⑼失德而后仁

河上公：言德衰而仁爱见也。

《庄子》：三王失德而后用仁，仁可为者也。

⑽失仁而后义

河上公：言仁衰而义分明也。

《庄子》：商周失仁而后用义，义可亏也。

⑾失义而后礼

河上公：言义衰则施礼聘、行玉帛也。

《庄子》：五霸失义而后用礼，礼相伪也。

⑿夫礼者，忠信之薄也，而乱之首也

“薄”，帛书甲本残失，乙本作“泊”。泊，不厚也。有浅淡之意，亦通“薄”。河上本与通行本作“薄”。“首”，帛书甲、乙本皆作“首”，含脑、王之意，司意识，也含“始”之意，通行本作“始”。

河上公：言礼废本治末，忠信日以衰薄也。礼者，贱质而贵文，故正直日以少，邪乱日以生。

王弼：夫礼也所始，首于忠信不笃，通简不阳，责备于表，机微争制。夫仁义发于内，为之犹伪，况务外饰而可久乎！

⒀前识者，道之华也，而愚之首也

河上公：不知而言知为前识。此人失道之实，得道之华，言前识之人，愚暗之倡始也。

韩非子：先物行、先理动之谓前识。前识者，无缘而妄意度。

王弼：前识者，前人而识也，即下德之伦也。竭其聪明以为前识，役其智力以营庶事；虽德其情，奸巧弥密；虽丰其誉，愈丧笃实。劳而事昏，务而治秽。虽竭圣智而民愈害。舍己任物，则无为而泰；守夫素朴，则不顺典制。听彼所获，弃此所守；识道之华而愚之首。

⒁是以大丈夫居其厚而不居其薄

“居”，蹲也。这里有守信德、处中和之义。《黄帝四经》：居则有法，动作循名，其事若易成。居则无法，动作爽名，是以戮受其刑。　

此经句河上公本作“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

河上公：大丈夫，谓得道之君也。处其厚者，谓处身于敦朴也。不处身违道，为世烦乱也。　

《文子》：是以大丈夫恬然无思，淡然无虑，行乎无路，遊乎无怠，出乎无门，入乎无房，属其精神，偃其知见，则内修其本，不外饰其末。道德无为也。

⒂居其实而不居其华　

河上公：处忠信也。不尚华言也。

王弼：载之以道，统之以母，故显之而无所尚，彰之而无所竞。用夫无名，故名以笃焉；用夫无形，故形以成焉。守母以存其子，崇本以举其末，则形名俱有而邪不生。大美配天而华不作。故母不可远，本不可失。仁义，母之所生，非可以为母。

⒃故去彼而取此

“彼”，河上公及诸通行本作“彼”，言去彼华薄，取此厚实。帛书甲本作“皮”，为修真学象喻表意而取用，以区分浅表经络和脏腑储存的差别。

熊春锦：所以有志于身国道德复兴的人，要把握住信德厚实之土，建立道德信仰信念，尊道贵德，忠信不惑；把握住智德阳水，弃阴水的愚，才有复兴德道的希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