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山

第十四章 生之畜之 尊道贵德

（今本《德经》51章）

道生之，德畜之⑴。

物刑之而器成之⑵。

是以万物尊道而贵德⑶。

道之尊也，德之贵也，夫莫之爵也，而恒自然也⑷。

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⑸。

生而弗有，为而弗恃，长而弗宰，是谓玄德⑹。

【译文】

虚无的道生出万物，德一能量畜养万物。万物皆有自己的天然属性，自然生长而成为不同的器物。所以万物无不尊道而贵德。道之所以尊，德之所以贵，并不是世人封赏给它们的爵位，而是纯任自然之变化。道生万物，畜养万物，使其成长、发育、定形、成质、结果、覆育，全其性命。生育万物而不占为己有，惠泽施为而不恃望回报，抚养成长而不宰割利用，这就是博大幽深的玄妙之德。

【新解】

本章主要讲道有生长功能，德有畜养功能，二者缺一不可。天地之间唯道独尊，唯德独贵，是自然现象，万物从生长发育到开花结果，无不尊从道而贵重德，都是在清静无为中自然而成的。老子以此教人以清静养德，行无为之道，守住道德底线，造福于天下苍生，生养万物而不自以为有，循道施为而不求回报，抚养成长而不宰割利用。

【心法】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

【注释】

⑴道生之，德畜之，河上公：道生万物

德，一也。一主布气而畜养。《文子》：夫道者，所以相生长也。不生不长，万物不能遂长，生之长之，此之谓大道生万物也。夫德者，所以相畜养也。不畜不养，万物不能遂成，畜之养之，此之谓天德养万物也。

⑵物刑之而器成之

“刑”，意指刑名，由自身天性所决定，也即由一所生。刑也包含“形”的意思。

《文子》：天运四时，雨露时降，生万物也。地厚载物，含藏应用，养万物也。

⑶是以万物尊道而贵德

《文子》：物生者，道也。物长者，德也。道之存生，德之安形。道德者，万物之父母也。王弼：道者，物之所由也；德者，物之所得也。由之乃得，故不得不尊；失之则害，故不得不贵也。河上公：道德所为，（万物）无不尽惊动而尊敬之。

⑷道之尊也，德之贵也，夫莫之爵也，而恒自然也

“爵”，在此有封爵之意。成玄英：世上尊荣必须品秩，所以非久，而道德尊贵无关爵命，常自然。《文子》：天下之所尊爵者，道也。夫道者，民之所尊也，德者，民之所贵也。

⑸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

“亭”，定也。“毒”，安也。“亭之毒之”，意为“定之安之”。河上公本作“成之熟之”。楼宇烈：“亭”，为品其形。“毒”，为成其质。各得其庇荫，不伤其体矣。河上公：道之于万物，非但生之而已，乃复长、养、成、熟、覆、育，全其性命。人君治国治身，亦当如是也。

⑹生而弗有，为而弗恃，长而弗宰，是谓玄德

此句经文帛书乙本残缺较多，依河上公本补之。河上公：道生万物，不有所取以为利也。道所施为，不恃望其报也。道长养万物，不宰割以为利也。道之所行恩德，玄暗不可得见。王弼：有德而不知其主也。出乎幽冥，是以谓之玄德也。《文子》：大常之道，生物而不有。其生物也，莫见其所养而万物长；万物恃之以为其长物也，不见其所长而万物成；化成而不宰，莫知其德。此之谓神明无为之道也。《列子》：夫道，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短能长，能圆能方，能生能死，能暑能凉，能浮能沉，能宫能商，能出能没，能玄能黄，能甘能苦，能羶能香。夫道无知也，无能也，道无为也，而万物无不知而无不能而无不为也，是谓玄德，无为 之职也。《黄帝四经》：王天下者有玄德，有玄德独知王术故而天下，而天下莫知其所以。

第十五章 既知其子 复守其母

（今本《德经》 52 章）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⑴。

既得其母，以知其子⑵；

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⑶。

塞其（duì），闭其门，终身不堇⑷；

啓其，济其事，终身不救⑸。

见小曰明，守柔曰强⑹。

用其光，复归其明，毋遗身殃，是谓袭常⑺。

【译文】

天下有初始之道，它是天地万物的本根。把握此道，就可以晓知万物生化之理，明白了万物生化之理，复守此道，终身不会有危险。塞住六根之窍，封闭情欲之门，终生没有灾难。开启六根之窍，随心所欲地做事，终生不可救药。能昭然独见至微之原始称为明，能静心意守至柔至弱之道称为强。用其目光返照于内，复归其心性光明，使其精神不失就不会给自身带来祸殃。这就是习修常道。

【新解】

本章主要讲天下有初始的虚空之道，它是生养天地万物的母亲，守住它就能够长生久存。守道之法就是闭塞眼、耳、鼻、舌、身五窍，关闭其欲望的闸门，精神内守，归于宁静，终身没有危险。否则，精神外驰，心随欲望做事，终身不可救药。老子以此教人收视返听，守柔用弱，静心养神，以 达到空明的境界。

【心法】

既知其子，复守其母。塞兑闭门，终身不堇。

【注释】

⑴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

河上公：始，道也。道为天下万物之母。《文子》：天下有始，莫知其理，唯古圣人能知。所以天地以成，阴阳以形，万物以生，道为之命，无事与言，乃无为 也。

⑵既得其母，以知其子

河上公：子，一也。既知道已，当复知一也。《庄子》：天地无为也，而无不为也。上守无为而物自化。

⑶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

“殆”，帛书乙本作“佁”，甲本与河上公本作“殆”。句意为：已知一，当复守道反无为也。不危殆也。王弼：母，本也；子，末也。得本以知末，不舍本以逐末也。《文子》：无为之本，务去聪明，闭四关（耳目鼻口），止五情，即与道沦（入），神明藏于无形，精神反于真道，殁身不殆。

⑷塞其（duì），闭其门，终身不堇

“ ”，与兑通用帛书甲本作“ ”（mēn），乙本作“ ”，河上本及现行本作“兑”。“堇”，帛书甲、乙本作“堇”，“堇”与“殣”通假。“殣”，死，饿死之意。河上公本作“勤”。河上公：兑，目也，使目不妄视。门，口也，使口不妄言。人当塞目不妄视，闭口不妄言，则终身不勤苦。《文子》：上古圣人大道无为，口当而不言，心条通而不 以思虑，直性命之情，而智故不得害也。故精留于口，即其言当；集于心，即其虑通。动天下无为，不言而公，不虑而得。古者圣人大道无为，耳聪而不以听，目明而不以视，忘而不为，智而不务。故精存于耳，即其听聪；存于目，即其视明。动天下无为也，不听而听，不视而明。故闭四关，即终身无患，四肢九窍不生欲病，是谓真人。

⑸啓其，济其事，终身不救

“救”，帛书甲本残缺，乙本作“棘”，河上公本作“救”。河上公：开目视情欲也。济，益也。益情欲之事祸乱成 也。《文子》：后世小成有为，开其兑，以口言，以心虑，巧辩 矫世俗也。后世小成书学，济其事，以目视，以耳听，聪明矫世俗也。末世为礼者，雕琢人性，矫拂其情，目虽欲之禁以度，心虽乐之节以礼。人何则不本其心之所以欲，而禁其目之所欲，不原其耳目之所以欲，而防其乐所乐？是犹圈兽而不塞其垣，禁其野心，决江河之流而塞之以手。故曰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⑹见小曰明，守柔曰强

此段经文帛书甲、乙本各有残损，可互补。河上公：萌芽未动，祸乱未见为小，昭然独见为明。守柔弱，日以强大也。王弼：为治之功，不在大。见大不明，见小乃明。守强不强，守柔乃强也。《文子》：古代圣人以道莅天下，守微妙者，见小也。见小故能致其明。是故聪明广智，守之以愚。上古圣人以道莅天下，守柔弱者，见小也。见小故能成其大。是故多闻博辩，守之以讷。先王无为守天下，故能长久也。

⑺用其光，复归其明，毋遗身殃，是谓袭常

此段经文帛书乙本残缺多，以甲本修补。河上公：用其目光于外，视时世之利害。复当反其光明于内，无使精神泄也。内视存神，不为漏失。人能行此，是谓习修常道。《文子》：道有智则乱，德有心则险，心有目则眩。故嗜欲使人气淫，好憎使人精劳，不疾去之则志气日耗以老，以 丧其天年而已。夫饰其外伤其内，壮其情者害其神，见（现）其文者蔽其真。古者圣人清目不视，静耳不听，闭口不言，委心不虑，弃聪明，反太素，休精神，去智故，无好憎，大通无为，何往而不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