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帅
瘦小的身材,轻盈的脚步,和蔼可亲的谈吐,干练的中短碎发点缀些许白发,这是我小时候对姥姥的印象。印象最深刻的,是姥姥家有棵好像永远也长不大的山楂树。
姥姥有五个孩子,三个进了城里,我妈跟小舅留在了农村生活。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姥姥对妈妈格外疼爱,有什么话都跟妈妈说。
农村老家隔五天就是我们村的集市,每个集市的早上,走路轻盈的姥姥总会拿着或多或少吃的用的来我家,久而久之,让我对每次集市都充满了期待。后来我慢慢长大,上学、当兵,见姥姥的时间少了。还记得小时候我过生日,姥姥会带我买蛋糕,夏天会带我买雪糕;过年时,永远都不会少了我的压岁钱。每次我一句“姥姥”,总能换回那句充满幸福感的“外甥来了”——在我们山东老家,外甥是姥姥对外孙的称呼。
每次休假回家,我都会去看姥姥,姥姥也依旧坚持有集市就来我家。又一次去姥姥家,感觉那棵永远都长不大的山楂树居然粗壮了好多,那个总是走在我前面的姥姥脚步开始缓慢了。我开始带着姥姥买吃的用的,再偷偷留下200块钱,虽然姥姥总是拒绝,但我总有办法让她收下。
一次给家里打电话,妈妈说姥姥做手术了。时隔几个月之后,我再一次去看姥姥。她虽然多了些许白发,但见到我还是藏不住的高兴;那句“外甥来了”,还是那么让人踏实。
可那个走路特别快的姥姥,最终还是走不动了。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下午,我的那句“姥姥”并没有换来那句“外甥来了”,她竟不认识似的看了我好大会儿,喉咙颤动了几下,发出微弱的声音。很轻,若不仔细听,已经听不出她在说什么了。但我知道,肯定是那句“外甥来了”。我扶着姥姥慢慢地坐起来,给姥姥剪了剪她已不再有光泽的头发,调皮地说:“您看多精神。”姥姥笑了,握着我的手,脸上的皱纹也变得迷人。离开姥姥家时,告别转身的那一刻,我强忍着眼泪。我开始害怕了,怕岁月这副温柔的毒药,让亲人慢慢老去,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因为我一直在外地当兵,姥姥离开的消息,家人瞒了我好久。再一次回家时,我执意要去姥姥家看看,却看到门上多了把冰冷的铁锁。这把锁将我与姥姥永远分开,门里是我记忆中走路轻快的姥姥,门外是我对姥姥深深的想念和愧疚。我跪在地上,在心里一遍遍地喊着“姥姥,姥姥”抬头时,看见山楂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极了姥姥那句“外甥来了”。
在我心里,姥姥从未离我而去,她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