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王锦春 王吉城
【核心提示】
湘鄂赣革命根据地又称湘鄂赣苏区，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我党在湘鄂赣三省边境地区实行工农武装割据、建立苏维埃政权的区域，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坚持最久的根据地之一。从周口沈丘走出的严图阁，参加著名的宁都起义后，从1932年起，先后担任湘鄂赣省军区参谋长、湘鄂赣省军区参谋长兼红十八军首任军长、湘鄂赣省军区司令员，是当时叱咤风云的人物。红军长征后，严图阁留守湘鄂赣坚持南方三年游击战争，与敌人展开艰苦卓绝的斗争。因缺医少药以及伤病，严图阁1936年牺牲在平江。
1937年4月，毛泽东在延安接见宁都起义部分干部，提到严图阁时神情庄重地说：“严图阁同志后来表现很好！”
严图阁已经牺牲86 年，如今，我们能从许多权威的资料、书籍中查到他的英名：
“学习强国”开设 《牺牲的红军将领名录》专栏中，有他的简介。
《中国军事百科全书中国人民解放军人物分册（下）》，有他的专题。由陈云题写书名的《中共党史人物传》目前已出版89卷，记载了1012位著名革命人物，计2600多万字。严图阁与蔡畅、邓稼先、埃德加·斯诺等著名人物同列第55卷，其传记万余字。
从周口走出这样一位著名红军将领、党史军史上的重要人物，严图阁是周口的光荣与骄傲。然而，这位曾经威震一方的革命前辈，留给家乡人的记忆相当贫乏模糊，即便有些资料也陈旧简单，周口人对他知之甚少。丰富严图阁的史料、讲好严图阁的故事，成为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湖南平江是一片底蕴厚重的红色热土，其革命火种由毛泽东亲自播种，先后有20多万英烈献出生命，走出苏振华、张震、傅秋涛、钟期光等52位开国将军。牺牲在平江的众多烈士，舍生取义、竭忠尽节，其中不乏像严图阁这样来自异乡的红军将领。在将星闪耀的平江县，严图阁至今受人尊崇。
为缅怀英烈，今年“七一”建党节前夕，周口报业传媒集团《周口红色记忆》采访组一行奔赴平江，实地收集采访严图阁的红色故事。
当记者一行从周口不远千里来到平江，深刻感受到这里处处是红色印记，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段红色故事值得津津乐道。
平江县委党校多年来挖掘研究严图阁史料，已将严图阁烈士牺牲地打造成一个红色教育现场教学点。
在平江县委党校，记者一行受到党校有关人员热烈欢迎。简短寒暄后，大家迫不及待地聊起严图阁烈士。严图阁事迹大部分是从湘鄂赣省委、省军区领导回忆录，战友回忆录，党史、军史中获得。从他的人生经历中，可以看到早期中国共产党人不懈奋斗的缩影……
少小行伍寻生计 新婚三天别妻从此再没回
1903年，严图阁出生于沈丘县刘庄店镇一个普通农民家庭。严图阁弟兄三人，他排行老二。1911年，他被父亲送进刘庄店小学读书，后入县立高等小学、河南省淮阳中学学习。由于家乡连续两年遭灾，收成大减，家庭经济不支，不得已，严图阁被迫于1920年春辍学。
当时，豫东平原洼地较多，水灾过后，土地盐碱化严重，农业生产很难恢复，不少人只得背井离乡逃荒要饭。严图阁打听到驻开封的冯玉祥部第十一师招兵，为了谋一条生路，在征得父母同意后，便和大哥一起于1921年外出投军。
党史资料记载，严图阁先是在冯玉祥的学兵连当兵。不久，学兵连由河南调往河北整训。冯玉祥治军纪律严明、不讲情面，许多人忍受不了。这支队伍是从西北远道而来，粮饷征集不易，待遇十分低下。一些士兵吃不了这份苦，不断开小差请长假离去。然而，严图阁很佩服冯玉祥，认为他和其他军阀不一样，比较体恤民情，就在部队的苦难磨炼中挺了过来。严图阁平时对出操、演习、抬土、筑城等规定的训练科目都认真完成，他平时不爱多说话，办事踏实且具有一定的文化水平，能为军官和士兵写信念报，因此赢得上下的欢迎。
从学兵连出来，严图阁随冯玉祥转战南北，先后担任过班长、排长、连长。1924年10月，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推翻了贿选总统曹锟，严图阁随部队第一次来到了北京。不久，他由鹿钟麟将军率领，把清代皇帝溥仪驱逐出紫禁城。北京政变后，冯玉祥电请孙中山进京“共商国是”。严图阁一度很高兴，以为看到了中国的希望。可是，北方各派军阀不久又携手击溃了冯玉祥的部队，严图阁只得随冯玉祥的部队退出北京，最后退到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内蒙古大草原……
记者一行来平江采访之前，曾到沈丘县刘庄店镇严图阁的老家采访过他的侄孙严东臣。严东臣告诉记者，严图阁是他二爷，从小就听说，家里的老辈人仅仅知道严图阁参加了冯玉祥的西北军，至于他在西北军经历了什么，家人一无所知。
严图阁新婚三天便离开家，此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家人也一直在寻找他的消息，结果都是一无所获，结发妻子马氏等他一辈子……
1926年9月，冯玉祥召集旧部，成立国民军联军总司令部，响应广东国民政府发动的北伐战争，在五原县举行了誓师大会，严图阁也是其中一员。国民军联军从五原出师，连下银川、兰州、平凉、乾州、咸阳数城，最后进入西安。1927年春，严图阁随军东出潼关，转战河南，一直打到他6年前的投军地——开封，有力地策应了北伐军的进军。
军阀们其实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战。为争夺中原地区广大地盘，1929年5月，蒋介石集团和冯玉祥集团之间发生了战争。此时的严图阁已在冯玉祥的手枪旅任营长。这支部队是冯玉祥的精锐卫队，战斗力比较强，他们在旅长季振同的指挥下，在开封、商丘一带抗击蒋军。
这里要提一下严图阁和季振同的铁血关系。1930年，蒋冯阎中原大战爆发，冯玉祥联合阎锡山、李宗仁等军阀部队共同倒蒋，把战线拉得更长，手里可打的“牌”吃紧。由于兵力不足，冯玉祥只得把自己的卫队也拉上去参加战斗。一次，严图阁率大刀队夜袭商丘。混战中，他见蒋军一个军官举枪瞄准了季振同，立即手起刀落砍向那个军官，在危险的时刻救了季振同一命。季振同特别感激严图阁救命之恩，事后挑选了一支英国造手枪特意赠送给严图阁。从此，季振同对严图阁特别信任，每次都委以重任。
后来在蒋冯大战中，冯玉祥败北，严图阁所在部队在极其苛刻的条件下被蒋介石收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路军。第二十六路军由孙连仲统领，辖第二十五师、第二十七师。其中第二十五师的第七十三旅、第七十四旅是主力，分别由董振堂、季振同任旅长。严图阁在季振同的第七十四旅一团三营任营长。该团的正、副团长黄中岳、苏进都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生，他们与严图阁一样，都是行伍出身的知识分子，关系十分密切。
“军阀混战，遭殃的是老百姓。在那个年代，怎么才能找到一条救国救民的正确道路呢？严图阁一路上打打杀杀，并没有看到希望，也不可能看到希望。”多年来一直收集研究严图阁史料的平江县委党校教师罗精华分析说，严图阁一直在寻找光明之道，但在他没有遇到共产党之前，一切愿望都是不现实的。
上下求索路何处 投奔共产党苏区当红军
1931年，蒋介石采取消灭异己的政策，命令被他收编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路军开往江西苏区“剿共”，严图阁也随部队前往。
第二十六路军驻扎的宁都，坐落在赣江支流梅江的西岸，两座木桥横跨江面，出城5公里就是共产党红军的游击区。宁都四周都是苏区，仅有一条公路通往南昌，这唯一的交通线还经常受到红军和游击队的袭扰，第二十六路军给养非常困难。此外，国民党第二十七师的一个旅已被红军歼灭，第二十六路军士气更加低落。在国民党部队里参军对于普通士兵来说，不过就是混一碗饭吃，逃跑溜走是常态。
时隔不久，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爆发，中日矛盾迅速升级。严图阁同大多数第二十六路军官兵一样，开始发出“回北方，打日本”的强烈呼声。同时，他们对到处可见的“打土豪，分田地”标语十分拥护，一时间军心不稳。在这种情况下，共产党地下党员在第二十六路军中积极开展工作，发展了总指挥部参谋长赵博生入党，还联络包括季振同、董振堂在内的一大批官兵准备发动起义。
由于对红军有一定的了解，在宁都的国民党官兵多数不愿与红军打仗。他们在宁都驻守半年，也没有出城和红军打过一仗。与此同时，不少共产党地下党员在士兵中做了许多策反工作。
严图阁看到红军留下的标语，听到俘虏回来对苏区的宣传，加深了对共产党和红军的了解。早在五原誓师时，他对国民军联军政治部副部长刘伯坚等共产党员深表佩服。国民党背叛革命，成为勾结帝国主义的新军阀，使得严图阁感到十分失望，也在军中多次表达不满。此时的他听说刘伯坚在苏区，想起在北伐时与共产党人相处的难忘岁月，便萌发了投奔共产党苏区当红军的念头。
一天晚上，严图阁与几个军官在团部喝闷酒。严图阁的团长黄中岳已和季振同、董振堂串通好，与中共地下组织有往来，此时故意气冲冲地说：“搞不好，老子把队伍拉到山上去。”严图阁立即说：“上山当土匪，不如当红军。”如捅破了一层纸，把在座的其他军官想说的话说出来了。他得到了季振同、黄中岳的信任。
彼时的中国，中国共产党力量尚弱，各路军阀混战，让人分不清谁对谁错。如果找不到正确的道路，也徒有爱国之情、报国之志。
山雨欲来风满楼。严图阁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是在宁都起义。但在宁都起义之前，已经下了一场“大雨”，这就是著名的平江起义。这是继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和广州起义之后，中国共产党在中国革命危急关头发动和领导的又一伟大壮举。
国民党部队接连发生起义事件，因为其统治已失去民心，参加起义则顺应了人民的呼声。平江起义对后来的宁都起义再一次起着示范性的作用。
参加起义只是拨开迷雾的第一步，严图阁的革命道路还很漫长。在上下求索的过程中，对于严图阁来说，只有参加红军才能找到一支真正为人民利益而战的军队。
走向光明之路 宁都起义立下头一功
6月下旬的平江，天气持续闷热，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在平江县委党校罗精华老师陪同下，6月23日，记者一行参观了平江起义纪念馆。
记者一行进入史料陈列馆时，被里面丰富而详实的内容深深吸引。
平江县古属罗子国，位置显要，历为兵家必争之地。1922年冬，这里就建立了中共党小组，大批先进分子踊跃投入党组织怀抱。在党的宣传发动下，平江人民革命热情空前高涨，革命运动蓬勃发展……
革命力量不断发酵酝酿，最终导致震惊全国的平江起义。1928年6月，国民党军湖南独立第五师被派到平江换防，中共地下党员彭德怀时任该师一团团长。7月22日，在湖南省委特派员滕代远指示下，彭德怀、黄公略以闹饷为名发动武装起义。
平江起义是共产党领导下冲破黑暗的一次起义，为有革命志向的热血青年做出了榜样，同时也壮大了红军力量，推动了湘鄂赣边界革命斗争的发展。1929年，红五军在这里创建了湘鄂赣革命根据地。
平江起义发生后，影响力持久发酵。国民党部队再次重复着同样的命运——发生更大规模的宁都起义。
在寻找光明的过程中，严图阁是幸运的。因为他所在的部队建立有共产党的地下组织。时任第二十六路军总指挥部参谋长、共产党地下党员赵博生，以及旅长董振堂、季振同等人对严图阁十分信任、器重。
真正的革命者往往在历史关键时刻能够看清方向、找到正确的道路。宁都起义前，严图阁在革命志士的深刻影响下，思想觉悟发生了质的变化，为他参加宁都起义打下了良好的思想基础。
在与红军对峙过程中，严图阁所在的第二十六路军长期不与红军打仗，还利用电台收听红色中华的广播，甚至编造一些假消息敷衍国民党南昌方面。南昌方面得知情况后，电令第二十六路军“立即进剿，不得有误”。形势危急，中共地下党组织立即派人请示中央苏区中央局和中革军委，作出了宁都起义的决定，推选赵博生、董振堂、季振同、黄中岳等军官出面领导起义，并以严图阁的第三营为主力。可是，12月上旬，第二十六路军的两万套冬衣和11月份的薪饷不日可到宁都，有人主张推迟起义，争取给全军发了军衣和薪饷之后再去当红军。于是，起义领导人赵博生一面给南昌方面复电，一面加紧起义准备。严图阁也命令第三营官兵“兵不离班，枪不离手，随时准备紧急集合”。晚上，他还要求大家“和衣而卧、枕戈待旦，以备万一”。
紧张形势一直持续到12月14日下午。这支部队受地下党影响愿意参加起义的人越来越多。苏进（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曾任炮兵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和严图阁相识于西北军，同在冯玉祥第七十四旅一团当兵。苏进任副团长时，严图阁任三营营长。他们有着共同的革命理想，最终决定一起参加宁都起义。
1982年9月，苏进将军在《忆湘鄂赣军区司令员严图阁》中，详细回忆了当年起义的过程：
起义当天下午，他和严图阁到旅部参加了旅长季振同召开的紧急会议。按照季振同和团长黄中岳要求，严图阁的主要任务是率三营包围第二十六路军总指挥部，负责在总指挥部参谋长赵博生举行宴会时，捉拿赴宴的全体反动军官，这关系到起义的成败，责任重大。
下午4时，赵博生要在总指挥部“宴请”团级以上军官。宁都平时给养困难、生活很苦，大家听说参谋长要请客，还有好烟、好酒，平时干活找不到人，一听说请客，这回都到齐了。
总指挥部设在一座两层的西式教堂里，营长严图阁率第三营其余部队（缺机炮连）和平时练习跑步一样，来到总部驻地周围，秘密而迅速地把总指挥部包围得水泄不通。这时，那些反动的团长、旅长们，身后跟着传令兵或者骑兵，神气活现地前来参加总部为他们举行的宴会……严图阁从旁边看见他们一个个趾高气扬地走进总部大门，就像猎人盯着猎物落进了自己设下的圈套……
按照安排，下午6时整，这一历史性的时刻终于到了。严图阁率部“瓮中捉鳖”，带着20多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跑步冲进总指挥部，突然出现在举行宴会的二楼会议厅，一个不漏地把十多名团级以上反动军官逮住了。不出半个小时，一枪未发、兵不血刃，总指挥部的战斗就结束了。严图阁率第三营为宁都起义胜利立下了头一功。
整个起义非常顺利，除少数军官逃跑、一个团由于路远未参加起义外，基本做到“一呼百应，秩序井然”。起义后，苏区军民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会。第二十六路军1.7万人参加的宁都起义部队被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五军团。季振同任军团总指挥，董振堂为副总指挥兼红十三军军长，赵博生为军团参谋长兼红十四军军长，黄中岳为红十五军军长。当晚，红色首都瑞金的电台还向全国广播了这一震撼人心的消息。
“在当时中国共产党的力量还非常弱小的情况下，国民党军队内的一批进步官兵冒着巨大的风险，没有停止对光明和真理的追求，明知前路艰险却一往无前，在白色恐怖时期终于拨开迷雾，毅然参加起义，谱写了一曲无私无畏的英雄壮歌。”罗精华老师欣慰地说。
宁都起义是在蒋介石对中央苏区前三次“围剿”惨遭失败后准备投入更多兵力进行更加疯狂的第四次“围剿”之际发生的。中央苏区被敌人重重包围，新生的政权面临严峻挑战。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敌军整支部队阵前起义，极大地坚定了苏区军民沿着正确革命道路走下去的决心。宁都起义进一步打击了国民党的反动统治，推动了湘鄂赣边界革命斗争的发展。
对于宁都起义的重要意义，1938年底，毛泽东在延安接见了参加宁都起义的部分同志，与大家一起合影留念，并在照片上题词：“以宁都起义的精神，用于反对日本帝国主义，我们是战无不胜的。”可见毛泽东对宁都起义多么重视。
宁都起义，使严图阁的革命生涯拨开了心中的迷雾。起义中，他遇到了志同道合的革命者，遇到了党组织，看到了希望和光明，心中有了共产主义信仰并矢志不渝追随党。
宁都起义后，在共产党人带领下，严图阁开始了自己的追寻光明之旅……②18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