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观察近臣和远臣有个“房东论”。

所谓近臣，就是当朝的臣子；所谓远臣，就是别国而来的臣子。

“观察当朝的臣子，只需要看他招待的客人是什么样的人，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观察别国来的臣子，只需要看他住在什么样的人家，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孟子说。

孟子的意思是，人品好的房东招待人品好的客人，反之亦然。

他说这话，是有由头的。当时孟子的弟子万章听到谣言说孔子曾经在齐国和卫国住在宦官家。那个时候，君子以同宦官交往为耻。

孟子有力击穿了谣言。他说：“孔子怎么可能住在官宦家，他都是住在贤人之家。例如在卫国时居住在颜仇由家，在陈国时居住在司城贞子家。”

一

司城贞子，是地地道道的陈国人。陈国念其贤良，修建了阁台进行纪念，现在已然存有司城贞子阁。

关于司城贞子的记载，典籍中鲜见。其实贞子并不是其名字，而是谥号。

鲜见的人物，考证起来就困难得多。

东汉史学家王苻在《潜夫论》里说司城贞子就是公孙贞子。

按照他的说法，司城贞子应该是陈哀公的孙子。陈哀公的世子偃师被陈哀公的弟弟杀掉后，其弟弟立陈哀公的另一个儿子（公子留）为陈国国君。国家经此变化，需要会知楚国。陈国就派干徵师出使楚国。陈哀公最小的儿子公子胜也来到了楚国，如实将陈哀公嫡长子被杀之事告诉了楚王。楚国人一怒之下，就将来出使的干徵师杀掉，并举兵进攻陈国。

陈国新国君公子留连夜逃跑。哀公的弟弟招，以及与其狼狈为奸之流，被全部杀掉。

楚灵王任命穿封戌为陈公。

陈国又一次灭国。

据说，公子胜就是司城贞子的父亲。

司城本是一个官职的名称，司城贞子以父亲的官职为姓氏。

据说，司城贞子曾为宋国的大夫，在宋国期间与孔子相识。今人杨伯峻不赞同此观点，认为有误。

依从王苻的观点，如果公孙贞子就是司城贞子的话，《左传》对公孙贞子记载的事例相当精彩。

公元前480年，也就是孔子离开陈国的第九个年头，已经亲附于吴国的陈国趁楚国攻打吴国之机派人去慰问吴国。

所派之人就是公孙贞子。可公孙贞子一行人走到一个叫做良的地方时，发生了意外。

公孙贞子突然去世。

主使死亡了，吴国人奉劝副使干脆掉头回陈国吧！

副使断然拒绝。理由有两条：一是我们是国君的使者，君子不能有辱使命；二是礼仪上讲，待死如待生，不能因为公孙贞子死亡就忽视了他，这样做有失外交礼仪。

吴国人无言以对，只有让副使抬尸进城。

这真是千古奇闻。

这个牛气的副使名字叫芋尹盖。

副使尚能如此贤良，司城贞子的德行可见一斑。据说，他在当宋国大夫期间，全国无不称赞其贤良。

二

孔子并没有在宋国停留过，只是从卫国离开的时候经过了宋。

近人史学家钱穆考证的结论是——孔子的确从宋国经过过。

孔子对宋没有好感，可没有好感到哪种程度？据说是躲着走。

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易容。孔子过宋时是微服。

心气这么高的大圣人，宁愿穿着便服委屈自己，可见其对宋国的厌恶。

宋国的司马桓魋特别不喜欢孔子，见孔子领着一群学生在大树下习礼研学，一怒之下把树砍掉了。

孔子见此人如此野蛮，躲而避之。

由此，孟子说孔子对宋没有好感，不会在宋停留。

没有在宋停留，何来在宦官家住过一说？孟子举了另外一个例子：孔子在卫国的时候，卫灵公的宠臣弥子瑕和孔子的弟子子路是亲戚，什么亲戚呢？原来子路的媳妇和弥子瑕的媳妇是姐妹俩。

弥子瑕曾暗示孔子，“你要是住我家的话，我保举你会受到卫灵公的重用。”可孔子不愿意，就一直住在颜仇由家。

孔子住谁家，谁必须是君子。司城贞子是个君子，所以，孔子住他家。

三

孔子在司城贞子家住几年呢？

三四年。

关于孔子来过陈国几次，版本不一。有人说四次，有人说两次。

说四次的依据是孔子四次离开卫国要来陈国，说两次的依据是孔子四次要来，但其中有两次并没有真正来到。

其中一次因为宋司马桓魋的责难，孔子又返回到了卫国。

尽管孔子当着学生的面说了一句很牛气的话：“老天既然将德行加在我身上，他区区一个宋朝司马能将我怎样？”但孔子的内心还是有所审慎，除了微服过宋之外，干脆返回到卫国去。

关于孔子第一次去陈国是哪年，版本也很多。有人说是在公元前494年，有人说在公元前495年。

不管哪一年，可以肯定的是，孔子第一次来时，停留的时间不长，应该是不足一年。

这一段时间，司城贞子没有收房租。

孔子第二次来，遵从钱穆的考证，应该是在卫灵公去世那年，孔子离开卫国来陈国的。

卫灵公去世是公元前493年，去世时节是四月，十月埋葬。

钱穆认为，孔子离开卫国的时间是在鲁哀公二年之后。

鲁哀公二年，是公元前493年。也就是说，孔子可能是在参加完卫灵公的葬礼后才去陈国的。死，葬之以礼物，祭之以礼，本身就是孔子信奉的礼仪。

这一次，孔子在陈国居住的时间很长，有三年之多，直到吴国攻打陈国，为躲避战祸才离开。

这三年，司城贞子依然没有收房租。

当然，收房租之说是调侃，那个时期，是没有租房概念的。

孔子离开陈国，往蔡国去，因为战争原因，致使其路途困顿，徒弟们都饿跑了。

当然，孔子依然怡然自得，每天抚琴弹唱，领着剩下的学生们读书。这一轶事被后人称之为弦歌不绝。

今天的淮阳，依然保存有对这一事件的纪念物，其名为弦歌台。

如果是现在，可以发信息，可那个时候没有手机，孔子没法给司城贞子发求救微信。

四

儒家经典中，无论是《论语》《孔子家语》，还是《礼记》《孟子》，识人察人之技巧，记载很多。

何况是孔子。

今人常说，从你身边的朋友就可以看出你的人品，以孔子择居而评析司城贞子，亦是如此。

参考文献：

1.《春秋》，孔子著，吉林文史出版社，孙建军主编，2017年1月第一版，P374。

2.《左传译注》，李梦生撰，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7月第一版，2014年9月第十次印刷，P1002、P1358。

3.《春秋榖梁传译注》，承载撰，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7月第一版，2015年1月第八次印刷，P621。

4.《春秋公羊传译注》，王维堤、唐书文撰，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7月第一版，2014年8月第九次印刷，P453。

5.《孟子译注》，杨伯峻译注，中华书局，2008年12月第一版，2015年7月第15次印刷，P175。

6.《潜夫论》，王苻著，马世年译注，中华书局，2018年1月出版，卷第九——志氏姓第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