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带是人身之分水岭。按照礼仪，与人见面，目及上半身，不算失礼，目及下半身，是为失礼。

不该看的，不能看。

最恰当的礼仪是目光平视，与人眼神交流。所以，没人会去瞅对方的腰带。

但是有这么一个人，把他最为尊重的东西写在腰带上，因此事，而被后人广为赞誉。

他就是颛孙师，字子张。

一

颛孙是姓。这个姓氏的来源是：铭记自己是颛顼之孙。

当然，还有另外的说法，说其本是陈国公子的名字。这个公子哥叫颛孙。

我们在写有关陈完的文章时提到过公子哥颛孙。他们俩一起从陈国逃走的。

逃到齐国，后人就以祖上的名字作为了自己的姓氏。

不管怎么说，颛孙作为姓氏开始流传下来，今天的山东，依然有颛孙的后裔。

公子颛孙跟着公子陈完逃到齐国，后来，颛孙又辗转到鲁国做官，所以，关于颛孙师到底是哪里人的争议一直存在。钱穆考证认为，颛孙师的老祖宗从齐国到鲁国，一直居住在鲁国没有离开过，颛孙师就是鲁国人而非陈国人，后人称其为陈国人，是因为其祖先是陈国人。

钱穆还说，如果因为其祖先是陈国而说其是陈国人，那么孔子的祖先是宋国人，那孔子就是宋国人了。

支撑钱穆观点的，还有《吕氏春秋》，其说颛孙师出生在鲁国一个小家族。

还有一个例证是颛孙师的儿子申祥是鲁国的大臣，一直在鲁国生活。

这就好玩了。他到底是哪里人呢？

今人之观点，认为颛孙师生于公元前503年或公元前504年，史料显示，孔子困厄于陈国绝粮期间，颛孙师是在孔子身边的，按照钱穆先生的考证，陈州绝粮应该发生在公元前489年，而此时的颛孙师应该十三四岁。在来陈国之前，孔子在卫国居住了五六年之久，如果颛孙师是鲁国人，他需要在七八岁就跟着孔子。

应该是不可能。

孔子在陈国期间，本地收徒，十三四岁的颛孙师拜师学艺，应该是可信的。

尸子是战国时期的思想家，其在《尸子》中说颛孙师本是一个在马市上帮忙的小徒弟，在孔子的教育下，逐渐成为令人尊重的知识达人。这个说法，是可信的。

颛孙师的埋葬地在今天的安徽萧县，萧县处于今日的安徽、山东、河南、江苏交界处。《礼记》上有记载，颛孙师去世和曾子的母亲去世处于同一时间，曾子听说颛孙师去世，顾不得守丧，就奔颛孙师而来。

可见，颛孙师的后半生多是在鲁国一代活动。但这并不影响他出身陈国的身份归属。

二

深究《论语》《礼记》《孔子家语》等书，颛孙师算是孔子弟子中学习最刻苦的人之一。

《论语》记载他向孔子请教学问有二十次之多，仅次于子路和子贡，排名老三，因而被后人推测为其是《论语》的编著者之一。《孔子家语》中既有他陪伴孔子闲居、郊游的身影，也有孔子对其教授的长篇大论。　

诸如《论语》这样的语录体著作，以录记语言大义和必要的举止为核要。但在关于颛孙师请教孔子学问的语录上，多次出现有关颛孙师的学习动作，在《论语》上有“书诸绅”，在《孔子家语》上有“退而记之”。

绅，就是现在的腰带。春秋时期的腰带是将布条系在腰间。长出的多余布条或挽在腰间，或垂在腰际，这部分布条就叫做绅。颛孙师将老师的话就是记在这个部位上。

为什么记在这个地方？

两个原因：一是当时处于绝粮期间（《史记》观点），连吃的东西都没有，更没有用来做笔记的木牍或布匹。中国最早的家书发现在湖北云梦睡虎地的秦墓中，两个弟弟分别叫做黑夫和惊，哥哥叫衷，两个弟弟在陈国一带打仗，给哥哥写信希望捎些衣服或钱过来。这份家书就是写在木牍上。

这个原因应是客观原因。

第二个原因是主观原因。北宋史学家刑昺认为颛孙师之所以将孔子的教诲写在绅带上，因为他觉得孔子的话重要，写在绅带上能够随身携带，随时可以感悟，不会有所忘记。

难道颛孙师不洗衣服吗？

不管咋说，其治学之勤奋，可见一斑。

三

颛孙师外表出众，小帅哥一枚。他比孔子小四十八岁，在孔子若干弟子中，他属于小屁孩。

估计没少受到学兄们的欺负。

《孔子家语》中曾说他过于注重生活小细节而不着眼于仁义之大事。这句话被三国时期魏国的王肃校注为是子贡为了刺激颛孙师好好学习而有意激他的，并不是他日常生活的真正表现。

多种书籍都记载颛孙师为人清高，在人品上是一股清流，他自己也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我是个贤人，怎么会不接受别人呢；如果我自己不是个贤人，别人压根就不会接受我，哪来的我去拒绝别人呢。

可见，颛孙师是一个注重自我要求而不苛责于外的人。

正因为过于要求自我德行的高洁，所以孔子曾批评他“辟”；因为不择人而交，他的朋友非常多，以至于孔子说他“过”。“过”，就是过头的意思。可能不仅说他交友过多，也可能说他清高过头。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句话也是孔子对颛孙师说的。

颛孙师处处以圣人标准要求自己，努力向尧舜看齐，这种做法，却遭到了后辈荀子的批判。

荀子要比他小将近二百岁。

荀子在其著作中狂批颛孙师，说颛孙师头上戴着歪帽子，嘴里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走路还学习尧舜禹等贤人的样子，真是令人厌恶。荀子只是一时口快，批评的毫无理由，不能让人信服。

《孔子家语》里认为他性情宽厚谦和，内心平静。各种史料中出现的言行举止，也符合这一形象。

至于《孔子家语》说其不受学兄们的待见，恐怕有误，他年幼，学兄们都年长他很多，在兄友弟悌的儒家思想环境下，应该是学兄们为激发他好好学习而故意说些狠话，被旁人误解罢了。

四

后人对颛孙师极其推崇，唐宋明清，对他都有追封。

称号有：陈伯、宛丘侯、陈国公、陈公，先贤颛孙子，位列孔子十大弟子之一。

颛孙师临终之际回望自己的一生，觉得问心无愧，他问儿子：“老百姓去世被称之为死，君子去世被称之为终，我应该可以被称为终吧。”

古之称为君子者，分为两种：一种是有过官职的人，君子对应的是老百姓；一种是指德行出众的人。

终身没有入仕途的颛孙师，在弥留之际，希望有个盖棺论定，希望自己能达到君子之德行。如果他地下有知，看到后世的追封，应该能含笑九泉。

颛孙师不入仕途的原因是失望。曾经从陈国跑到鲁国去见鲁哀公，结果，一连等了7天也没被接见。他很失望，觉得传说的鲁哀公好贤士也只是叶公好龙。这样德行高尚的人没有从政，是当时的损失。

颛孙师的葬礼是由他的学生公明仪操持的。遵照颛孙师的遗嘱，礼仪完全按照殷商时期士人去世的规制进行的：棺椁上覆盖红色的布幔，布幔四角上绣上蚂蚁往来的图像。

公子颛孙是陈国君主的后代，颛孙师自然是陈国君主的后裔，周武王封妫满在陈国立国，曾经对妫满说：陈国不必遵从周朝的礼制，完全可以按照舜的礼制进行管理。

妫满是舜的后代，封赏妫满就是为了显示周武王对先贤的尊重。

颛孙师的葬礼或许是舜时期的葬礼礼仪。待考证。

公明仪是历史上有名的音乐家。有知音弹给知音听，无知音弹给黄牛听，对牛弹琴就是源自他的典故，在老师的葬礼上，他应该会弹琴以助礼仪，以音乐来寄托哀思。

他会弹哪首曲子呢。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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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礼记译解》，王文锦译解，中华书局，2016年1月第一版，P68、P77。

3.《先秦诸子系年》，钱穆著，商务印书馆，2001年8月第一版，2015年10月第15次印刷，P74。

4.《孔子家语》，中华书局，王国轩、王秀梅译注，2011年3月第一版，P429。

5.《陈国史》，张进贤、张继华编著，海天出版社，2014年6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P208。

6.《新序详注》，刘向编著，赵仲邑注，中华书局，2017年9月第一版，P173。

7.《吕氏春秋集释》，许维遹撰，梁运华整理，中华书局，2016年3月第一版，P77。

8.《荀子集解》，王先谦撰，沈啸寰、王星贤整理，中华书局，2012年3月第一版，P103。

9.《史记(评注本)》，岳麓书社，韩兆琦评注，2012年10月第一版，2016年6月第14次印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