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献
首席问题官，是商业用语，是指在商业组织中负责挖掘问题的高级管理人员。但是，首席问题官之称谓，对于陈亢，却是两个不同方面的意思。一是说他问题问得好，诗礼传家可谓是家庭教育中的至高境界；二是因为他的问题从来都不是直接问孔子，而是问孔子的弟子或儿子，以至于后世对其身份争议颇多，他自己成为孔子若干弟子中最受争议的一个弟子。他自己成为问题存在者。
一
在儒家著作中，尚未发现陈亢与孔子的直接对话。他在《论语》上出现三次，在《孔子家语》上出现一次，在《礼记》里出现过一次。
司马迁的孔子弟子列传没有记录陈亢这个人。在《论语》上所出现的三次，两次都是和子贡的对话，一次是和孔子的儿子孔鲤的对话，因此后世有人说他是子贡的学生。从其与孔鲤的对话来看，孔子尚在世，子贡是不大可能收弟子的。
孔鲤比孔子去世早。陈亢能够和孔鲤对话，说明他就是孔子的学生。很奇怪那些人为什么在这个明了的问题上发疑问。这里面也包括宋朝的儒学大家朱熹，其在《四书章句集注》中说：“有人认为陈亢是子贡的弟子，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么一疑问，给后世很多质疑者以仰仗的理由。
二
陈亢的孔子弟子身份被怀疑，与他自己有关。他问子贡的第一个问题是：“老夫子周游列国时，打听别国的政事，是自己主动去问呢，还是人家主动告知呢。”这个问题让人怀疑陈亢是没有跟随孔子周游列国的，似乎其并没有真正入孔子之门。
他问孔子的第二个问题就有点骄妄了。他对子贡说：“你对老夫子那么恭敬，难道他真的比你强吗？”子贡听到后批评他说话太不谨慎，有失智者风范，子贡告诉他：“孔子是天，就相当于人不可能通过梯子登天一样，他子贡的德行和学问也不可能赶得上夫子他老人家。”
钱穆在《孔子传》里说，这次对话是在孔子去世之后。孔子去世后，他的学生都服丧三年，三年后各奔东西，唯有子贡在那里守了六年。陈亢对子贡为何如此尊敬，疑是因为这件事。
当时的子贡，已经功成名就。在仕途上，曾经当过鲁国和卫国的相，在经商上，家累千金，富甲一方。按照现在的说法，地地道道的人生赢家。而孔子呢，仕途不过是在鲁国以大司寇摄行相事，其他再无建树，周游六国时曾被人认为惶惶如丧家之犬，经常遇到口腹之饥。所以，陈亢才如此说子贡。
陈亢和子贡讨论这个问题时直呼孔子的名字仲尼。在《论语》中，直呼仲尼的都是外人，都不是孔子的弟子，有卫公孙和叔孙武叔，并且这两个人都有点鄙视孔子。陈亢直呼其名，如此不恭态度，不像弟子之身份。其他弟子一直称呼孔子为“夫子”。夫子是尊称。
三
现代人外出旅游，经常在名门望族的门联上看到“诗礼传家”四字。这和陈亢有关。是陈亢留给后人的珍贵财富。
陈亢比孔子小四十岁，孔鲤比孔子小十九岁，陈亢比孔鲤小二十一岁。小的不算少。陈亢生于公元前511年，孔子第一次去陈国，陈亢估计也就十五六岁，孔子第二次去，他差不多二十岁。陈亢应该是孔子在陈国收的弟子之一。而孔鲤从没有跟着父亲孔子周游列国，一直居住在鲁国料理家务，因此可以判定陈亢是在鲁国见到的孔鲤。由此看来，陈亢是随着孔子回到鲁国的。
孔鲤去世在公元前483年，而那时的陈亢才28岁。他与孔鲤的对话，应该在28岁之前。陈亢问孔鲤：“你是你爹的亲儿子，你爹对你有没有特别的指点？”想必应该是陈亢初见孔鲤，了解不深，所以才有如此好奇之疑问。孔鲤回答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那么两次，我爹在院子里独自站立，我从他身边经过时问我有没有读《诗经》和《仪礼》，我说我没读，他说我不学诗就没办法说话，不学礼就没办法做人。”陈亢一听，高兴坏了，说：“太好了，问一个问题知道了三个问题答案，既知道了要学诗学礼，还知道了真正的君子不会偏爱自己儿子的。”
陈亢与孔鲤的问答，形象地恢复了孔子独自在庭院中对孔鲤教诲的场景，因而这一典故被称之为过庭之训。因为孔子要求儿子要学诗学礼，后世都倾力向孔子看齐，多以书写“诗礼传家”悬挂家中。
四
陈亢出现在《礼记》，是因为其巧谏嫂子而绝殉葬受赞誉。陈亢的哥哥叫子车，齐国大夫，去世后，其嫂子与家臣说，子车身体有病，到阴间地府里没人照看不行，得找人陪葬。两人立即着手这件事。奔丧而来的陈亢听说了，就诚恳地对嫂子及家臣说：“哥哥生前全仰仗你们俩的照顾，你们照顾哥哥最为精心、最有经验，要是殉葬的话，你们俩最合适。”
从此，嫂子及家臣再也不说殉葬这件事。清朝学者孙希旦对此注释称：“陈亢料到嫂嫂及家臣二人主意已定，讲理不通，干脆让其殉葬，使其恐惧而自己终止。”
陈亢的哥哥子车是个厉害角色，《左传》记载，公元前516年，齐鲁两国发生战乱，子车为齐国将领，与其对阵的是鲁国的大夫洩声子，两个人单挑，子车一箭过去，入盾牌三寸，洩声子回敬一箭，射死子车的马匹。子车只好另登马车。坐在新马车的子车，被鲁国的百姓误以为是自己国家的人，就帮助他，而子车大声说：“我是齐国人。那些鲁人要围攻他，他一箭就将领头的给射杀。那些鲁国人不敢近前。”给子车驾驭马车的车夫对子车说：“继续射杀。”子车却说：“他们人多，我们只需让他们畏惧，不能激怒。激怒了，对方如果死命相搏，情况只能更糟。”
后世认为子车为齐国大夫，就是凭借这一记载。公元前516年，子车英勇于战场的时候，陈亢其实还未出生。
五
《孔子家语》言陈亢为陈人，字子元、子禽。唐追封其为颍伯，宋追封为南顿侯。《陈国史》记载：今之周口市淮阳区安岭乡北陈楼村地势丰隆，村中高台之地就是陈亢的出生地。公元前433年，陈亢去世，葬于周口市太康县杨庙乡来凤岗，今存有子禽墓。
参考文献：
1.《孔子家语》，中华书局，王国轩、王秀梅译注，2011年3月第一版，P439。
2.《孔子传》（新校本），钱穆著，九州出版社，2011年7月第一版，P86、P107。
3.《四书章句集注》，朱熹著，中华书局，2011年1月第一版第一印刷，P162。
4.《陈国史》，张进贤、张继华编著，海天出版社，2014年6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P211。
5.《史记(评注本)》，岳麓书社，韩兆琦评注，2012年10月第一版，2016年6月第14次印刷。
6.《左传译注》，李梦生撰，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7月第一版，2014年9月第十次印刷，P1161。
7.《礼记译解》，王文锦译解，中华书局，2016年1月第一版，P125。
8.《礼记集解》，孙希旦撰，中华书局，1989年2月第一版，2016年2月第八次印刷，P27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