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民

（接上期）

第二十章

【原文】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傫傫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馀，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且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译文】

应诺和呵斥，相距有多远？美好和丑恶，又相差多少？人们所畏惧的，不能不畏惧。这风气从远古以来就是如此，好像没有尽头的样子。众人熙熙攘攘、兴高采烈，如同去参加盛大的宴席，如同春天里登台眺望美景，而我却独自淡泊宁静，无动于衷。混混沌沌啊，如同婴儿还不会发出嬉笑声。疲倦闲散啊，好像浪子还没有归宿。众人都有所剩余，而我却像什么都不足。我真是只有一颗愚人的心啊！众人光辉自炫，唯独我迷迷糊糊；众人都那么严厉苛刻，唯独我这样淳厚宽宏。恍惚啊，像大海汹涌；恍惚啊，像漂泊无处停留。世人都精明灵巧有本领，唯独我愚昧而笨拙。我唯独与人不同的，是我重本性，以道自守。

【解读】

本章老子以“我”与世俗之人作比较，说出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和心存的困惑，但他仍不改其道，安守其道，为行道者树立修身立业的榜样。

世俗之人，经常把美丑、善恶等看成是绝对的冲突、对立的两面，都趋利避害，而在老子看来，所谓的对立和冲突都是一瞬间的相互转化，是一念之间形成的差别而已，并无本质区别。所以他从不孤立地看待这些对立面，不去刻意追逐别人争相追逐的东西，而是洞察世间万物，看淡名利富贵，保持本性，顺应自然，淡泊无为，让生命处于一种丰富宁静、自然无为、自在悠闲的状态。

而这种状态恰好就是“独异于人”的状态，绝不随波逐流，绝不与人同流合污。这是老子所倡导的最理想的生活方式，也是老子思想的精华所在。

在漫长的人生长河中，个人也许只是其中的一朵浪花，只能随波逐流，但至少应该保持一份清醒和独立，这样才不至于失去自我，失去底线，失去尊严，被时代的洪流所裹挟。

当然，对功名利禄的追求，对普通人而言是在所难免的，但过度追求，失去本性，过度劳碌，丢弃本心，最终会得不偿失，忘记了出发的目的，失去了自由和快乐。而那些追求内心丰富的人，淡泊名利，知足常乐，知止不殆，因此能获得更多的自在和幸福。

庄子追随老子、师从老子，他的一生，保持真我，追求自由，蔑视权贵，视金钱如粪土，看名利如毒痈。他才华横溢，却远离官场。楚王看中了他的才华，想邀请他做官，就派两个人去找他，说明来意。庄子正在钓鱼，不看来人一眼，说：“听说楚国有只神龟，被杀死的时候已三千多岁了。楚王用竹笼把它装起来，盖上绫罗绸缎，供奉在庙堂之上。请问二位，此龟是宁愿死后被高高供奉起来呢，还是宁愿活着在泥水中自由游弋呢？”二人回答：“当然是愿活着在泥水中摇尾而行啦。”庄子说：“二位请回吧，我也愿意做在泥水中自由游弋的龟呀！”

庄子的朋友惠施在梁国做宰相，庄子去梁国找他玩。有人听说后给惠施传话：庄子来了，可能要替代你做宰相。惠施一听，吓坏了，就发动手下人全国缉拿庄子，唯恐相位被夺。庄子听说后，主动现身，找到惠施，说：你听说过南方有只叫凤凰的鸟吗？它从南海飞到北海，非梧桐不栖，非竹子的果实不吃，非甘甜的山泉水不喝。一只秃鹫正在美美地吃一只腐烂的老鼠，恰好凤凰从其头上飞过，秃鹫急忙护住腐烂的老鼠，害怕美食被抢走。你说可笑不？惠施听后，一脸难堪，但也放心了。

这就是庄子。他没有世俗的得失欲和功利心，“独异于人，而贵食母”，就像大鹏鸟一样，拥有挟泰山以超北海的雍容气度。③22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