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悬崖之上,已做好坠入深渊准备。
在刀尖行走,不惧失去生命。
为胜利而战,却倒在胜利前夕。
——献给我党隐蔽战线的勇士
他,是太康县较早加入党组织的中共党员,建立了太康县农村最早的党支部。
他,担任新四军四师水东办事处情报站站长,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
他,兄弟4人同时被国民党反动派抓捕。敌人先将其四弟枪杀,几天后又将他杀害。
他叫孙占和,在隐蔽战线用鲜血书写了对党的忠诚。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孙占和牺牲75年了,当地见过他的人已寥寥无几,然而他的传奇故事仍在当地广为传颂。
日前,周口日报社《周口红色记忆》采访组寻访孙占和的后人,深入挖掘他的红色故事,探寻他革命生涯中的感人细节。
参加革命 积极抗日
孙占和,1912年出生于太康县高朗乡孙庄村一个贫寒的农民家庭。少年时代,他在本村读过几年私塾,颇有文采。由于聪明好学,1934年,孙占和经乡亲介绍,到淮阳师范读书。好景不长,半年后,因家庭经济困难,孙占和被迫辍学。为减轻家庭负担,辍学后,孙占和没有返回家乡,而是在学校当起了勤杂工。他头脑灵活,又开办一个小诊所,以卖药为生。
受进步思想影响,在中共淮阳县地下党组织的教育和培养下,1935年5月,孙占和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
翻开历史画卷,时间回溯到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中华民族到了生死存亡关头,抗日烽火在全国各地迅速点燃。孙占和积极参加抗日游行,强烈要求国民党政府枪口对外、一致抗日。后来为保存革命力量,淮阳县党组织决定派孙占和到淮阳县半斋医院,以行医作为掩护,继续开展党的工作。
1938年9月,日寇占领淮阳后,对抗日民众实行残酷镇压。无奈之下,孙占和只得返回原籍太康县,以行医为掩护,同太康县党组织负责人张俊峰、杜李生等取得联系,向群众宣传抗日,发展党员,壮大党的力量。
1939年春,经党组织批准,孙庄村建立党支部,孙占和任支部书记。孙庄村党支部是太康县农村最早的党支部。孙占和积极发展党员,扩大支部力量,动员青年农民参军,同时联合地方绅士共同抗日,支持新四军。经他动员,孙庄一带有9人入党、10人参加新四军。
孙占和善于做统战工作。当时,国民党四十军营副陈扩中带领一个连在高朗一带执行任务。新四军为争取他抗日,派人协助孙占和做陈扩中的统战工作。孙占和通过各种关系,争取陈扩中联合抗日。由于孙占和的统战工作做得好,陈扩中答应与当地抗日武装联合成立一支由300多人组成的抗日游击队伍。后来,陈扩中奉命调走,这支游击队伍投奔新四军,被编入新四军六支队。
孙占和的优秀表现得到上级的肯定。1942年,新四军水东军分区为加强情报工作,建立秘密情报组织,任命孙占和为新四军四师水东办事处情报站站长。
从这时起,孙占和接受党的神圣使命,开始在家乡以行医为名从事隐蔽战线工作。
放飞风筝 通报平安
在我党隐蔽战线工作,最根本的考验是对党绝对忠诚,最多的考验是完成党交给的任务。
担任情报站站长后,孙占和开始了其革命生涯中最惊险、最悲壮的斗争。
孙占和在孙庄村家里开设诊所,新四军的情报站就设在这里。他以行医、卖药为掩护侦察敌情,为我军购买军需物资、传递情报、护送党政军领导干部。
孙占和的儿子孙文英今年已84岁。关于70多年前父亲的一些事,他记忆犹新:“我小时候,家里经常来一些陌生人。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有的是我党情报人员。”
“父亲高高的个子,一米八多,西装革履,英俊潇洒。他有辆自行车,令村里人非常羡慕。父亲经常骑自行车外出,为附近的人看病,但主要任务是借机搜集、传递情报。”孙文英说。
即便是再好的掩护,也没有绝对的安全。自身的安危是小事,确保情报的安全比生命还重要。
孙占和自称喜欢玩风筝,他制作一个大大的风筝,放飞到高空,在村外远远就能看到。他有时会突然把风筝取下来,有时夜间还放风筝,只不过风筝下面会系一个照明的红灯笼。
孙占启是目前孙庄村年龄最大的老人之一,今年86岁。他小时候爱看孙占和放风筝,后来才知道,孙占和是用风筝报信。风筝飘在空中,就是在提示这里安全,可以放心接头、传送情报。
1944年春,孙占和与新四军四师水东办事处秘书、敌工站站长王洽惠一起,动员太康县伪警备队小队长安锡成(乳名小庆,孙占和的外甥)起义。安锡成起义时带出了两个班的武装,经教育整顿后编入太康县三区队,壮大了我党军事力量。
身份暴露 舍命坚守
日本投降后,国民党太康县县长郭馨坡拉拢地痞流氓扩充武装,公开打出反共旗帜,不断偷袭我地方政权,屠杀革命干部和家属。
孙占和的隐蔽身份渐渐被敌人掌握,他成了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国民党反动武装公开叫嚣:“抓不住孙占和,县(城)东不平和。”
孙庄村一带,我党的群众基础较好。敌人一旦出现,孙占和马上就会得到消息,很快转移,多次转危为安。
敌人多次抓捕未能得逞,便放出口风说,一定要抓住孙占和,杀他全家、斩草除根。孙占和面临最严峻的考验。
“父亲白天在家忙活,一到晚上就带着我外出躲避。那时我七八岁,跟在后面跑,跑不动了,他背着我、抱着我。我们躲到亲戚家,也睡过破庙、藏过高粱地。有时候母亲也带着我几个妹妹四处逃难。”孙文英回忆说。
国民党兵抄了他家两次,把锅碗瓢盆全部砸烂了。孙占和已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党内一些同志、知道内情的亲戚朋友,劝他离开情报站,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躲或到部队去。
孙占和为什么没有撤离?“父亲当时曾向上级领导表态:我党建立情报站非常不易,情报比生命还重要,一旦撤离,将前功尽弃。他想再坚持一下,至于个人安危,他早就有心理准备。没有接到正式的撤离通知,父亲选择坚守。”孙文英回忆这段往事时说。
兄弟四人 同时被捕
由于叛徒出卖,1948年1月9日夜,孙占和兄弟4人被国民党的便衣人员逮捕。
敌人抓捕孙占和是预谋好的。1月9日下午,有几个身份不明的人在孙庄村外转悠。天刚黑,便衣队把村子包围了。
按照以往的习惯,孙占和晚上不住在家里。当天,他要等一个重要情报,天快黑了情报仍没有送来。孙占和在一户人家院子里与村民闲聊,其实是在焦急地等待情报。
“后来听俺妈说,当晚,父亲和俺3个叔叔以及其他村民在闲谈时,被敌人团团包围。敌人把他们10余人全部拉走审查。敌人还到俺家盘查,由于我又瘦又小,没引起敌人注意,躲过一劫。”孙文英提起往事,流下了热泪。
父亲早年去世,作为长兄,孙占和对3个弟弟多加照顾。在他的影响下,四弟孙占荣参加了革命,任中共太康县第四区安庙乡乡长,也上了敌人的黑名单,这次回家顺便看看老娘,不料被敌人抓捕。他的二弟、三弟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平时连杀只鸡都害怕,也被一同抓了起来。
兄弟几个平时难得相聚,眼下竟被绑在一起,孙占和心里十分内疚,特别是对二弟、三弟,平时缺少关心帮助,不但没有尽到大哥的责任,还连累了他们。
兄弟4人同时被抓,矛头直指孙占和,这一点他十分清楚。投身革命以来,孙占和对生死看得很淡。特别是从从事情报工作的那一天起,他就有心理准备,只不过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来到。此次被捕,一定是凶多吉少,他没想再活着走出去。
孙占和想到了身后事,他对弟弟们说:“你们要是有谁能活着出去,一定照顾好老娘。这么多年,让她担惊受怕,没过上好日子,我对不住她老人家。告诉咱妈,下辈子我还做她的儿子。”
兄弟两人 英勇就义
为得到我党的机密,敌人对孙占和兄弟几人单独关押、审讯,并将他们悬吊梁头,使用多种酷刑。他们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孙占和平时行医,为贫苦百姓治病,好名声在外,十里八村都知道他。有天晚上,一位看守人员趁四下无人,对孙占和说:“你逃出去,我给你开门。”孙占和没有答应,他说:“我走了,你一家都会遭殃啊!”
敌人用最残忍的手段威胁孙占和。1月11日,凶恶的敌人枪杀了孙占和的四弟孙占荣,还故意把孙占和兄弟3人拉到现场,想以此胁迫他就范。
目睹弟弟被杀害,孙占和心如刀割。面对张牙舞爪的敌人,孙占和毫不动摇心中的信仰。他被敌人从枪杀四弟的现场带回后,遭到了棍棒打、皮鞭抽、剪刀铰、铁钉扎,变成了血人,奄奄一息。
孙占荣牺牲后,孙占和的二弟、三弟,因没参与共产党的活动,不久被放了出来。
敌人对孙占和严刑拷打、百般折磨,仍一无所获。1月19日,孙占和在太康县城东关被敌人杀害,时年36岁。
烈士遗愿 后继有人
“四叔孙占荣和我父亲牺牲后,遗体被我二叔、三叔用牛车相继拉回来。到家时,我父亲被敌人反绑的绳子还没有解开。那场面刻骨铭心,我至今想起,依然伤痛。”孙文英演示了一个被反绑的动作,伤心地说。
10天之内,兄弟两人被杀,院里两口薄棺,地里两座新坟……孙家的天要塌了!乡亲们都难过得哭起来,他们更担心孙家老母亲能不能扛得住这个打击。
没有想到,孙母却非常坚强。孙文英回忆说:“从父亲兄弟4人被捕,到两人被杀,再到后来遗体被接回家安葬,老祖母没在我们面前落一滴泪。”说到此, 84岁的孙文英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像个孩童一般唏嘘不已,“几十年了,我不愿回忆这一幕。当时我还不明白,祖母为什么不掉泪。长大后才知道,她老人家是最痛苦的,她将痛苦埋在了内心深处,她在教我们:没有爹的孩子,更要学会坚强……”
父亲牺牲时发生的好多事,孙文英仍记得非常清楚:“父亲下葬那天,亲人把许多书放进他的棺材里,有医药类的,也有政治类的,包括他平时最爱看的《共产党宣言》。”
孙占和牺牲后,妻子领着4个子女仍旧东躲西藏;几个孩子得了重病,因没钱医治,2个女儿先后夭折,只剩一儿一女与她相依为命。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烈士家庭得到政府照顾。孙文英参军入伍,1962年入党,曾长期在军事工程学院、国防科技大学等军校工作,参与过军工计算机、半导体电子管、远望测量船、潜艇计算机系统等重大国防科研项目,是我国较早参与计算机研究的军事科研人员,荣立过集体三等功。
记者面前的孙文英寡言少语,很少人知道他是烈士后代,但是,烈士父亲影响了他的一生。
“父亲一生对党忠诚,是父亲影响了我、激励了我。父亲,永远是我的榜样。”孙文英说。
凄美爱情 值得留存
孙占荣牺牲时22岁,妻子刘秀美当时也是22岁,两人还没有子女。丈夫为革命献出生命后,刘秀美并没有离开这个家。后来她抱养了一个女儿,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上人大代表,活到80多岁。
一位侄媳妇曾问刘秀美:“婶,当初你那么年轻,为什么不改嫁?”“我们没有孩子,我要是走了,你四叔孤零零一个人,谁守他?百年之后我要守他。”刘秀美2014年去世后,与孙占荣合葬。她坚守60多年的诺言兑现了。
9月8日,初秋的中午,天气仍然燥热。在孙占荣的侄子孙多云的引领下,记者与高朗乡前庙村党支部书记李超、太康县委党史和地方史志研究室副主任轩人杰等,在浓密的玉米地里穿行十多分钟,终于看到一个不高的土坟。这就是孙占荣、刘秀美夫妻的合葬墓。
午风吹来,玉米叶沙沙作响。这一刻,我们仿佛看到了一位年轻烈士不屈的身躯,也仿佛听到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为了革命的胜利,有多少恩爱夫妻阴阳两隔,有多少人信守诺言直到天荒地老。也许这样的小故事,入不了正规的史料,但同样值得我们长久记在心间。
记者站在孙占和家老宅院子里,向上仰望,想看到他放飞的风筝;四周张望,想看到他骑自行车回来的身影。当年,在这个小院里,为了保护乡亲们的生命健康,他开出一副副治病的良药;为治愈这个社会的顽疾,他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熬制出一副救世的良药。
秋日的暖阳里,孙庄村鲜花盛开、果蔬飘香。先烈们,这盛世如您所愿,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