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一六一

古人论书，以“心”为上。“书，心画也”（扬雄语），“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蔡邕语），“可达其情性，形其哀乐”（孙过庭语），“或寄以骋纵横之志，或托以散郁结之怀”（张怀瓘语），“夫书者，心之迹也”（盛熙明语），“夫经卦皆心画也，书法乃传心也”（项穆语），“扬子以书为心画，故书也者，心学也”（刘熙载语）。历代论书者，皆以心领悟笔法，以笔墨传之性情，告诫书家，习书之余，必读经阅典，增智开慧，修养心性，觉悟启愚。

心，如何“养”，如何“达”，如何“寄”，如何“传”，则看其在古人慧海中如何汲取，如何滋养，如何蜕变，如何升华。当我们问道经典时，庄子的三鱼一蝶，或许对我们大有启迪，不可不知。

第一条：北冥之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鹏，扶摇九万，水击三千，而徙于南冥。浪漫之鱼，奋楫之鱼。

第二条：濠梁之鱼。“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鱼之乐，乐在自由自在，乐在人生并非活在他人眼里。

第三条：江湖之鱼。“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江湖之大，足以容下各自前程。与其濡沫以延喘，怎如抛弃情缚、洒脱无碍，相忘于江湖呢！

一只蝴蝶。“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庄周梦蝶，蝶化庄周，人生之悲，在于莫测。常常不知己为何物？

三鱼一蝶，不为形役，不为物累，抛却名利，逍遥自由，如果悟之于心函，放之于笔墨，何愁笔下不息心与古，游之太玄，涤除俗垢，自发清响哉！

一六二

笔有二十锋，八锋是为常态，曰：中锋、侧锋、藏锋、露锋、实锋、虚锋、全锋、半锋。前已论述。另有十二锋，也为书人常用之法，曰：裹锋、散锋、绞锋、拖锋、逆锋、顺锋、立锋、卧锋、抢锋、衄锋、挫锋、趯锋。遂逐一论之。

裹锋者，走笔时或捻管或转腕，将笔锋裹束，内敛于点画之间，以应墨色变化也。此法蓄墨守中，隐锋内蕴，多出圆劲遒媚，秀逸平和之姿。

散锋者，即笔毫散开而使笔痕丰富虚灵、轻松飘逸是也。草书墨尽时常用此锋。此锋虽险，却能使墨迹有“希声已去，余音复来”之奇，以至落花散藻，莫可端倪。

绞锋者，即逆向起笔，取圆势，运指瞬间使笔锋弯转，毛颖如绞是也。康有为《广艺舟双辑》云：“圆笔用绞，方笔用翻。圆笔不绞则痿，方笔不翻则滞。”绞转时，“宜左右回顾，无使节目孤露”。此法有峰回路转、浑圆鼓荡之韵。

拖锋者，让笔头侧卧于纸，管在前，锋在后，以管拉锋，顺毫而行，笔痕舒展流畅、自然松动是也。易有心笼字外、姿媚横出之逸。

逆锋者，笔头倒逆，笔尖在前，笔根尾随，自上而下，自右而左逆颖而行是也。刘熙载称：“要笔锋无处不到，须是用逆字诀。勒则锋右管左，努则锋下管上，皆是也。然亦只暗中机括如此，著相便非。”周星莲亦云：“逆则紧，逆刚劲。缩者伸之势，郁者畅之机。”具有苍劲古拙、奇崛高古之朴。

顺锋者，笔根于前，笔尖尾随，顺势、顺力而行是也。顺锋行笔，笔不妄下，无往不至。有墨至意达，不滞不执之秀。

立锋者，即顶纸立锋，力压纸上，再提笔而行是也。董其昌云：“发笔处便要提得笔起，不使其自偃，乃是千古不传语。”张怀瓘也云：“如利镂金，长维界石，仿兹用笔，坐进千里。”此锋有明朗秀健，和明圆畅之妙。

卧锋者，笔锋下压，以笔腹、笔根平卧而行笔之法也，非侧锋也。卧锋落纸，势如破竹，分肌劈理，因势利导，有“笔未到气已吞，笔已至气亦不尽”之浑。

抢锋者，是行笔至笔画尽处，提笔离纸时突然前冲用力之同时提笔回锋之动作也。行笔时力度、速度、空间回旋度较大，而力度较小，笔势虚。元陈绎曾《翰林要诀·血法》中说：“水墨皆藏于副毫之内……捺以匀之，抢以杀之、补之。”用此锋则有骨血峻宕、郁拔飞动之险。

衄锋者，“指运笔下行折笔，逆锋向上的运笔”是也，即笔锋的扭转。目的是行笔中逆势运笔，使点画的质感宁涩勿滑。行笔时，或衄挫并用，或衄后驻锋，或衄后反挫，一定要辨析出衄挫、衄法、挫法，以及衄挫与顿挫笔法之异同，更好地灵活运用。

挫锋者，运笔时突然停止，就势转向之笔法也。此笔法在“钩”等点画中使用较多。一般折锋用笔，在转角或趯钩时应先提笔，再顿笔，再提笔转锋，从而改变行笔方向。但挫锋则是行止应转角（或超钩）时就势下按（力度要适中）顿笔，再略略提笔，就势转向，使笔画转向衔接处既不壅滞又不脱节，干脆利索。不少魏碑字体的转角、超钩处用此笔法。

趯锋者，写竖钩之行笔方法也。其动作是行笔至钩处，轻顿乍起，转笔向上，挫锋蓄势，向左提趯。至于为何将此笔法称之谓超锋，清包世臣在《艺舟双楫·述书下》中说得比较清楚生动：“钩为超者，如人之起脚，其力初不在脚，猝然引起，而全力遂注脚尖，故钩末断不可作飘势挫锋，有失趯之义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