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一七三

子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兴，感发意志。观，考见得失。群，和而不流。怨，怨而不怒。

书法亦然：《兰亭序》，曲水流觞，千年绝唱，兴会天地，以释俯仰，此所以兴也；《礼器碑》，变化若龙，瘦劲如铁，一字一趣，堪称奇绝，此所以观也；《冠军帖》，肥瘦长短，隔行不断，大小疏密，倏忽万变，此所以群也；《祭侄稿》，怆天动地，墨涩意迟，块垒郁结，不能自已，此所以怨也。

功夫在诗外，也在书外，古今无别也。

一七四

古质今妍，古朴今媚。许是书家恶甜俗久矣，便向古寻方：汲古以敛妍，取朴以束媚，已成为一些有识之士之有益尝试。而《秦诏版》便是取法乎上之途径之一。与《秦诏版》同起而下发者，“权”与“量”也。因秦初统文字，字之结构、书写风格正在嬗变之中，虽上承两周金文直率、自然之风，因文字镌刻于金属之上，故与刻石之小篆同字而异形。《秦诏版》因质地故，多取方势，笔力工稳遒劲，瘦硬清挺；线条刚劲爽利，生辣古拙；机构奇肆险峻，诡异多变；分布卓立参昂，崇尚难拘；更兼意态奇趣，气象浑穆。故临拓之际，须刀锋、笔锋兼顾，笔下字字有异相。

一七五

清姚孟起《字学忆参》云：“圣于楷者形断意连，神于草者形连意断。”书法上气脉贯通一直是传统审美之重要原则，其意为“连中有断，行中有留”。

所谓“连”，指笔画、结构形式之连，笔势、气脉之连也；所谓“断”，指笔画、结构形式之断与笔画、结构行笔时节奏性之停留也。

朱和羹《临池心解》云：“作书贵一气贯注。凡作一字，上下有承接，左右有呼应，打叠一片，方为尽善尽美。即此推之，数字、数行、数十行，总在精神团结，神不外散。”

张怀瓘也说：“字之体势，一笔而成，偶有不连，而血脉不断，及其连者，气候通其隔行。惟王子敬明其深指，故行首之字，往往继前行之末，世称一笔书者，起自张伯英，即此也。”（《书断》）刘熙载也论之曰：“张伯英草书隔行不断，谓之‘一笔书’。盖隔行不断，在书体均齐者犹易，惟大小疏密，短长肥瘦，倏忽万变，而能潜气内转，乃称神境耳。”（《艺概·书概》）

“连”，分无形迹之连和有形迹之连，即虚连和实连；“断”，亦分无形迹之断和有形迹之断，即虚断和实断。

形断者求“意连”，形连者求“意断”，气脉之秘奥，贯通之意旨，当为之精研，以取会佳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