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过完腊八,每天都能听到零星的鞭炮声。一听到炮响,我心里就激动,小脸上堆满快乐,因为快过年了。
一天,我看见奶奶从合作社买回来一盘炮,说是快到祭灶了,送老灶爷上天要放炮。我看着奶奶胳肢窝里夹的鞭炮,欢喜得两个小辫儿乱跳。我想接过来把炮抱回家,奶奶不让。我就有些沮丧,噘着小嘴儿,小跑着跟在奶奶身后。奶奶把鞭炮放到堂屋条几上,回过头,郑重地跟我说:“小孩儿家不要手狂摸炮!俺妮儿乖哈!”说完就扯着我去邻居家串门。走到半路,我跟奶奶说想找小伙伴玩,不等她开口,就挣脱她的手,独自跑开了。等看不到奶奶的身影,我就转身往家跑,我要去看家里的炮。跑进堂屋,我发现,条几高,我个儿低,放在上面的炮,我看不见也够不着。急中生智,我找来两个小凳子摞起来,站到上面,伸着小脑袋,以最近的距离欣赏鞭炮:红红的外罩,红红的衣裳,长长的小辫儿,真喜庆啊!更奇妙的是它还会噼里啪啦震天响!
晚上,坐在床上暖被窝的时候,奶奶又告诉我:“炮不能见火,见火就崩,把眼崩坏了可就看不见奶奶了。大人不在家,千万不能摸炮哈!”想想白天搬凳子看炮的事情,我吓得半天不敢抬头,也不敢吭声。我又听见奶奶说:“以后可不要在屋里玩火了。大年下的,着火了咋过年!”
说起玩火,这可是我儿时一大嗜好。那时候,奶奶夜里纺棉花或做针线活儿,我不困,就在一旁玩。昏暗的煤油灯下,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我把小木棒、秫秸篾子、书纸等,在灯上引着,甚至还在灯头上燎细粉吃。看着一根细粉由红褐色膨胀变粗成为白色,并发出噼噼剥剥的声响,感觉很好玩,也很神奇。为此,奶奶没少吵我。自从奶奶说屋里有炮不能玩火后,我就不再点火了,害怕一玩火,炮就会崩。
那些个晚上,我看着条几上的鞭炮,它们穿着红亮亮的衣衫,一大串排得整整齐齐,真好看!炮真多啊,我凑近些,再凑近些,认真地数起来。可是,小炮穿着外罩,我怎么能数得清呢。真盼望祭灶早一天到来,我就能看到它们脱掉外罩,也能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了。
在我热切的期盼中,祭灶一天比一天近。当有一天,我看到奶奶在熬糖稀,立刻欢呼雀跃:祭灶了!祭灶了!
那天,奶奶洗干净一箩筐红薯,添水在锅里熬糖稀。熬好之后,又蒸面、炒芝麻。做好这些,奶奶趁热把糖稀倒入蒸熟的面里,搓成手指粗细的长条,再切成一拃长的段儿,对折,两手掂着两头,上下一拧,然后把它放在炒好的芝麻里,打一个滚儿,一个蝴蝶结状或麻花状的祭灶糖就做好了。我每做一个,就拿到奶奶眼前,让她看。她每看一次,就夸我一次:“俺这小妮子真能,学啥都中!”我听后心里美滋滋的,干劲更足了。奶奶把最后一个祭灶糖留给我做,她一边教一边说:“这糖现在还热着哩,不好吃,等凉透了再吃,焦香焦香的!”殊不知那香味实在太诱人,让我的口水不自觉地咽了又咽。我时不时地用小手摸摸它,忍耐着,等着它凉透。
这一天,有两件事一直在我心里记挂着。一件是放鞭炮,一件是吃祭灶糖。晚饭后,奶奶把几个碗碟端到厨屋,恭恭敬敬地放在灶膛口,点上一把香,拜拜,嘴里念念有词。拜后,就去堂屋条几上把鞭炮拿到当院,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大串火红的炮终于展露芳容,真好看!我赶紧跑到厨屋拿一根火棍儿,在锅底引了火,递给奶奶。一朵朵、一串串,噼里啪啦,一个个小炮开始绽放,和我的心情一样欢畅。这是世上最优美最动听的声响。我将火棍儿放回厨屋的时候,看到灶膛前摆着一大碗祭灶糖。于是我就跑到奶奶跟前,叫道:“奶奶,厨屋有一碗祭灶糖!”奶奶说:“快点端出来,该俺妮儿吃了。”我拿起一根,咬上一口,咯嘣脆,真香、真酥啊!
我兴高采烈地吃着,听见奶奶又说:祭灶糖得先让老灶爷吃。糖粘住老灶爷的嘴,他到天上就不说人间的坏话了。老天爷还会保佑咱人间风调雨顺、年年好年景。原来,祭灶也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啊!
临近小年,各大超市里麻糖堆积如小山,可是都不及我奶奶做的祭灶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