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2月01日
第08版:文化周口·铁水牛 PDF版

母亲的烟(人生百味)

■张颖

母亲吸烟。在我的记忆里,每当她纺棉花到深夜,就会停下来,打开一个小木盒,拿出烟丝,用旧纸卷一支烟,吸上几口,再继续干活。

那时,很多农村家庭孩子都比较多,父母只有辛苦挣公分才能勉强供孩子上学。人们穿的衣服,大多是自家纺花织布、手工缝制的,家境好一点的,就把布送到集市上让裁缝缝制。

每天晚上,母亲干完农活回到家,就会点亮煤油灯,摇起她的纺车。她右手握住纺车的把手,左手扯着棉花条的一头向外拉,另一头会抽出细线缠绕到纺车的铁梃子上。母亲重复着这个动作,时间久了,她就能把一筐筐雪白的棉花纺成一把把细细的丝线。我喜欢坐在母亲身边看她摇动纺车,看那煤油即将耗尽、光线变得越来越暗的油灯。母亲不时催我上床睡觉,我不为所动,坚持等她纺完棉花一起睡。终于到夜深的时候,我瞌睡得熬不下去了,才会钻到被窝,掀开被子一角,偷偷看母亲在煤油灯燃起的微弱火苗上点燃一支烟,吸几口,继续纺棉花,自己也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伴着这样的日子,我渐渐长大。新学期开始,我就念四年级了,按照学校规定,需要交书钱和学杂费。虽然只有几毛钱,但那时一般人家一年也分不到几块钱,特别是家庭劳动力少的,挣的公分不多,分到的钱和粮食就更少。

这天我放学回来,天已经黑了,母亲照例点着煤油灯,坐在草垫子上纺棉花。我向她要新学期的学费,她停下手里的活儿,说:“等等吧,待卖了鸡蛋给你交上……”我非常失望,早早地钻到被窝里睡了。

又过了几天,班里大部分同学都交了学费,我不想落后,再次催着母亲交钱。她说鸡蛋快攒够了,过几天赶集卖了就给我交上。我很懊恼,心想:家里就一只鸡,还骨瘦如柴,几天才下一个蛋,什么时候能攒够我的学费啊?你少抽点烟不就省下来了吗?而且,我对母亲抽烟本来就反感,越想越气:你不给我交学费,我也不让你抽烟!一天下午,趁母亲下地干活的时候,我偷偷地把她平时装烟的小木盒搜了出来,跑到屋外使劲扔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盒子翻了几个滚儿,盒盖掉落在一边,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我走近一看,惊呆了:那烟丝竟是用晒干的桐树叶子做的,还有几片树叶没来得及剪成细丝!

我这才知道,母亲白天干了一天的活儿,已经很劳累了,又纺棉花到深夜,就容易瞌睡,为了驱赶困意,她就用门上脱落的破旧春联纸卷树叶代替烟叶抽!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潸然泪下,跪在地上把母亲的“烟丝”收拾起来,放回盒子。

虽然那时生活条件不好,但母亲还是用她勤劳的双手,供我上学,让我穿上了崭新的衣服。现在人们生活条件好了,不愁吃、不愁穿,村民也不需要纺棉花做衣服了,但母亲纺棉花的情景我仍历历在目。

2024-02-01 ■张颖 2 2 周口晚报 content_225713.html 1 母亲的烟(人生百味)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