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故乡生活了十几年,年龄稍大因读书才算走出了故乡。当我回忆起故乡风貌的时候,很多记忆都模糊了,但有一些事,却使我久久难以忘怀,至今想起来仍历历在目,看露天电影便是其中的一件事。
我记事较同龄人早,在我的印象中,故乡家家户户都通上电还是在我四五岁的时候。通电早一些的家庭,用的都是那种瓦数极低、泛着一圈黄色光晕的老式电灯泡,用一个开关控制着,开关是拉线的那种。因为小时候爱玩,又有些调皮,常常扯着电灯线拉来拉去,没少把线拉断,为此也没少挨爸妈揍。
农闲的时候,大人们偶尔会聚在一起斗上几把地主,或打上几圈麻将,我们小孩呢,没什么事做,便下河摸鱼、上树掏鸟,光着脚丫奔跑在小村内外,故乡的小河边、泥塘里、打麦场上都曾留下我们金色的足印。童年生活看似无忧无虑,但在今天想来,是有些心酸、有些无奈的。
正因为娱乐活动匮乏,故乡的露天电影便成了我们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慰藉。
村里放露天电影,这是一件大事,不亚于过一个节日。我们喊下乡放电影的人为“电影队的”,按照今天的话说,这叫“送文化下乡”,在当时那种境况下,放电影也确实为乡村贫瘠的文化土壤带来了雨水般的滋润。
“村里来了放电影的”,一传十、十传百,消息迅速传播开来,原本平静的村庄变得热闹和喧嚣起来。我们这些小孩子更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听说村里要放电影,便各自飞奔回家,掂上板凳往放映场地跑,为的是抢占“有利地形”。通常我们会把家里的长条凳搬过去,长条凳比较长,占座可以占整整一排。
因为占座,还常常闹出笑话。通常,放映员选定位置后会先拉好幕布,再找合适的位置摆放放映机,村里一些“很有眼光之人”,找的位置常常都是摆放放映机的位置,放映员来了之后要赶这些人,这些人通常都会理直气壮地来一句:“懂不懂先来后到,这最佳位置是我先占的,想找位儿去其他地方!”放映员也不恼,只淡淡地说一句:“这是放映机摆放的地方。”这些人才挠着头、赔着笑,悻悻离去。
占好座后,我们回到家,匆匆吃上几口饭,来不及抹掉嘴上的饭粒,便着急忙慌地跑出家门,不为别的,只怕去得晚了赶不上电影开场。通常在电影正式放映前,还会播报一些时事新闻,一来是传达国家的方针和政策,二来也是为了热热场子,等等那些姗姗来迟的“迷瞪鬼”。电影的种类不多,多是放映一些革命题材电影,如《小兵张嘎》《地雷战》《地道战》《闪闪的红星》《铁道游击队》等。很多电影,因为看的遍数多了,台词都能背下来,但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人们三三两两,或坐或站,但目光总是朝向一个地方,那便是银幕。露天电影似乎有一种魔力,像一扇窗,为村人提供了一个看向外面世界的渠道,也像一束光,照亮了小村的每一个人,照亮了村人前行的路。因为故乡的露天电影,我们才得以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我们才得以看到小村之外的东西。后来,从故乡走出了一位进军电影行业的人才。我不知道是不是故乡的露天电影感染了他,但可以肯定的是,爱电影的那颗种子,是看露天电影时埋下的。
如今,家家户户都装上了大屏彩电,智能手机也飞入寻常百姓家,故乡再也没有放映过露天电影。那些曾经一起看电影的人,也都慢慢走出了小村,像一阵风,吹往四面八方。小村的露天电影,如今也只留存在我们的记忆中。但故乡放映露天电影的那些美好回忆,会永远留存在我的心田,我也会永远怀念故乡那些放映露天电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