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撰稿人 宋丹丹 老子学院（研究院）研究员
传承优秀文化，解读历史经典，开启智慧之光。今天，我们共同学习《道德经》第六十章。
原文：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治大国，若烹小鲜”，老子的这句话可谓是流传甚广，在中国政治思想及政治哲学上影响极其深刻。“小鲜”，指小鱼。历来大家对这句话有很多种解释，有的甚至把它翻译成“治理一个国家就像煎小鱼一样简单”，可见，这是完全没有读过《道德经》，不懂得老子，不了解道家文化的主旨思想。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治理国家要像煎小鱼一样，不可以随意翻动，否则鱼肉就会容易碎烂，也是暗喻施政者不要朝令夕改，瞎折腾。老子的这个比喻可谓是举重若轻，以小见大，用极其形象、简洁的语言概括了极其复杂的治国谋略，充分彰显了老子思想的生动性、延展性和深邃性。烹饪本身就是一门艺术，讲究火候，讲究色香味俱全，而对小鱼的烹饪，能够做到不糊、不烂，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烹饪小鱼成功的关键是不能乱翻动，翻动多了，鱼肉容易碎烂。老子从烹饪小鱼的方法，推及统治者的施政，真可谓是神妙至极，治理国家要如同煎小鱼一样，切忌多事琐碎、朝令夕改、胡乱折腾，不然必将民心不定、国基不稳。当然，不折腾不代表完全不动，这样会使国家陷入某种僵化沉寂的治理状态，应当是以不扰民不乱折腾为最高原则，顺大势而为、顺民心而动。
尽管老子距今已有2500多年，但这种治国理念至今影响深远，历代帝王对这句话的阐释也惊人的一致。例如，唐玄宗李隆基认为“烹小鲜者，不可挠，治大国者不可烦，烦则伤人，挠则鱼烂矣”；宋徽宗认为“烹小鲜而数挠之，则溃；治大国而数变法，则惑”。连最讲变法的法家之集大成者韩非子在解释这句话时也认为“治大国而数变法，则民苦之。是以有道之君贵静，不重变法”。1987年，美国总统里根在国情咨文中也曾引用“治大国若烹小鲜”这句名言，用以阐述他的治国策略，引起了强烈反响。2013年，国家主席习近平在接受金砖国家媒体联合采访时说：“中国，这样一个大国，这样多的人民，这么复杂的国情，领导者要深入了解国情，了解人民所思所盼，要有‘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自觉，要有‘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态度……”这些阐释本质上就是“无为而治”思想的延伸，体现着顺其自然、动静相生、清静无为的治国理念。
借烹鱼为喻，以明治国之义并非老子首创。《诗经·匪风》中就有：“谁能亨鱼？溉之釜鬵。谁将西归？怀之好音。”这四句话的意思是，谁能够烹煮鲜鱼？我就为他把锅洗净。谁将要回到西方故土？我便赠言为他祝福。诗人目睹西周覆灭，渴望国家能出现治国能人，愿意协助此人重返故都，振兴西周王朝。诗中“亨”为“烹”的本字，“烹鱼”便是用来比喻治国。王弼在《老子注》中对“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句话的注释为“不扰也。躁则多害，静则全真。故其国弥大，而其主弥静，然后乃能广得众心矣”。意思是国家越大，统治者应当越安静，毋躁毋烦，不要扰乱民众。通过以往的学习，我们已了然老子无论是在修养身心还是治理国家方面都极其强调“静”，但“静”不是绝对的“不动”。在修养身心方面，“静”主要指精神层面的心思澄明而不杂乱；在治理国家方面，“静”主要指统治者需要将“有为”和“无为”很好地结合起来，用“烹小鲜”的方法使国家走向清静。除了“静”外，还需要“徐”，需要“慎”。比如第十五章中老子提到“孰能浊以止，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强调的就是“静”和“徐”字。在第二十六章老子也曾提到“轻则失根，躁则失君”，这又注重的是一个“慎”字。所以，国家的治理需要“慎”，需要“徐”，需要“静”，如此这般，才能取得善治大治的局面。
接下来，老子谈到“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这些话的意思是用道来治理天下，鬼怪起不了作用。不但鬼怪起不了作用，神明也不侵越人；不但神明不侵越人，圣人也不侵越人。鬼神和有道者都不侵越人，天下秩序井然，这是圣人以道莅天下，人们以德交往的结果。首先，我们需要知道《道德经》中的鬼神，不是宗教意义的鬼神之说，它排除了一般人所谓的鬼神概念，而是致力于说明祸患全在人为，赋予了它们哲学化的意涵。江西龙虎山天师府有一副楹联：“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意思是道行高超的人能降龙伏虎，品德高尚的人连鬼神都钦佩，以此来形容修道之人的道德修养达到了很高的水平。那么这世间到底有鬼吗？鬼是什么？古人常把那些不明原因的奇怪现象归为鬼神现象，且相信有鬼神的存在。尤其是古代帝王非常重视鬼神之事，每临国之大事必先占卜问神。但是我们都知道，大道化生天下万物，但大道没有造化鬼神，按照现代的科学理论，鬼神自然是子虚乌有的，它们存在于我们的思想意识当中，是人们心中畏惧、胆怯、虚妄或崇拜、向往、寄托的产物，并非真实存在。在《道德经》里，“鬼”指人的私心和贪欲，指那些见不得光、见不得人，一切背离大道的思想与行为，我们不妨想象一下，当世风日下，人们心中充满阴霾和戾气，那些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意识就会蔓延，稀奇古怪的事就会层出不穷。
当然，人性中有“鬼”的一面，自然也有“神”的一面。正常情况下，人的“神”性占据着主导地位，是显性的，是对人有利的，是创造力的象征，当一个人内心光明、正气十足，那些鬼头鬼脑的坏主意自然不会产生。正如《菜根谭》中所说的那样：“心体澄澈，常在明镜止水之中，则天下自无可厌之事；意气平和，常在丽日光风之内，则世上自无可恶之人。”所以，有道者注重发扬自己的“神”性时，不仅可以引导众人走向“神”性之路，而且可以引导整个社会走向“神”性之路，出现万事万物和谐共生共荣的景象，这也正是“以道莅天下”的真正含义。
综上所述，本章老子以“治大国若烹小鲜”为喻，再次论述“无为而治”的重要性，精辟而深刻地揭示出国家的治理关键在于不折腾、不扰民，在于清静无为、尊道贵德。当政令稳，百业兴，人间正道恒通，社会便会安定祥和、欣欣向荣。（记者 黄佳 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