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蹄与钉马掌”,县里曾举办过一次这样的学习班,县里再也没有举办第二次这样的学习班。我猜想,县里永远也不会举办这样的学习班了。
县里举办“打马蹄与钉马掌”学习班,还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初。新中国成立前,绝大多数普通农民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也没有属于自己的马,即使一大家人有个三亩二亩薄地,都是靠自己肩拉手抬以苦力进行耕种收割,也没有能力和条件使用马,哪里知道还要打马蹄、钉马掌,当然更不会掌握打马蹄、钉马掌这门技术了。新中国成立后,绝大多数普通农民分得了土地,分得了牛驴马骡,很多农民也都积极发展喂养牛驴马骡,这就需要给牛驴马骡打蹄子、钉掌子,尤其需要给马骡打蹄子、钉掌子。于是,迎着翻身解放的喜悦,新成立的县畜牧局想农民所想、急农民所急,立即决定举办“打马蹄与钉马掌”学习班。
黄村派谁去参加学习班哩?大家议论来议论去,一致同意派王胜去。王胜十六岁那年就参加了淮海战役支前队。在战斗中,他的裤腿儿被敌人的子弹连着打穿了几个洞,仍毫不畏惧,往返三次穿过敌人的封锁线,把后方送来的炒面、焦馍和咸菜送到前线战士手中。他还荣立一次三等功。乡亲们相信,战场上是英雄,干农业一定是模范,于是就派王胜去参加学习班。王胜虽然不识字,脑瓜子却很好使,从学习班回来后,给大家讲了一个学习班老师讲的故事。在英国,一场战斗很快就要打响,这场战斗决定是谁统治英国。国王查理三世率兵迎战里奇蒙德伯爵亨利的军队。战斗中,查理的一只马掌掉了,战马跌翻在地,查理被俘。从那时起,人们就说:“少了一个铁钉,丢了一只马掌;少了一只马掌,丢了一匹战马;少了一匹战马,败了一场战役;败了一场战役,失了一个国家。”所有的损失都是因为少了一个马掌钉。虽然王胜并不知道查理三世和里奇蒙德伯爵亨利的来龙去脉,却知道了“打马蹄与钉马掌”的重要。于是,他无论给个人家或给生产队打马蹄与钉马掌都很负责任。
马与人相似。人有手脚,马有马蹄。人有手指甲、脚趾甲,马有马蹄甲。不过,人的指甲是扁板形,马的蹄甲是壳套形。马蹄外层,颜色较深而且很厚的一层是角质层,里面没有神经和血管,是马的蹄甲,其作用是防止马在行走或奔跑时磨伤马蹄。马的蹄甲,既会自然磨损,也会自然更生,以便保持自然平衡。如果外因打破了这种平衡,人们就要想办法使其重新平衡。比如,马在山石地上、硬质地上、柏油路上行走或奔跑,会使马蹄甲的磨损大于更生,马就不能走路了,再走路蹄子就痛了,就会变成瘸子。怎么办呢?人们就想办法给马钉上马掌。钉马掌,就等于给马“穿鞋”,马穿上了鞋,就能在山石地上、硬质地上、柏油路上行走或奔跑了。但是,如果把马圈养起来,或马长时间在松软土地上干活,马蹄的磨损就小于更生,马蹄甲就会疯长,逐渐畸形。怎么办呢?人们就想办法给马打蹄子,也可以说给马“剪蹄甲”,请马蹄师把马蹄畸形的地方切除、铲平、修正,以防止蹄甲劈开,伤了马蹄。这样,无论是钉马掌,还是打马蹄,都是为了保护马蹄,使马能正常行走或奔跑,更好地为人服务。
王胜在风雨中奔波。王胜在风雪中忙活。农民单干的时候,他为家家户户的马打马蹄、钉马掌。人民公社的时候,他为周围各村各队的马打马蹄、钉马掌。有青年人问,给马打马蹄、钉马掌,马痛不痛?王胜说,就像人剪指甲一样,不应该痛,但掌钉不能钉得过深、修蹄不能修得过狠,过深过狠就会伤及马蹄,就会痛,而掌钉也不能钉得偏位、修蹄也不能修得过浅,偏位与过浅会致马掌脱落,也会伤及马蹄。所以说,打马蹄、钉马掌是个技术活,要达到效果最佳,就靠修蹄师的技术了。有青年人问,你打马蹄、钉马掌,马会不会踢你?王胜笑了,说,可能会踢,但没有踢住过。他打马蹄、钉马掌的时候,都采取双杠或单杠固定法,限制住马的活动,这些固定法既牢靠,又能使马觉得舒服。再说,很多打过蹄、钉过掌的马反应很小,配合很好。只有年轻的马才反应强烈,不过,当它进入双杠或单杠里,就无能为力了。还有青年人问,是不是只给马打蹄子、钉掌子?王胜说,牛驴马骡都要定期或不定期地打蹄子。王胜还说,而钉掌子就要根据情况来确定了。豫东平原上没有山石地,但有硬质地、有砖渣地、有柏油路,由于马骡乐于奔跑,速度又快,必须钉掌子。而牛驴行走速度慢,可以不钉掌子,但有时也要钉。黄村在连续几年的冬天里,集体组织到豫西山区拉煤、拉条石、拉石灰,就给牛驴全部钉上了掌子,以保护牲畜身体健壮。
读者朋友,不知你是否知道,就是从县畜牧局仅仅举办三天的学习班里走出来的修蹄师们,在广袤的田野上,为农村、农业、农民踊跃服务了三十多年,直到改革开放后各种各样的农业机械轰隆隆开来,才歇业停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