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茅草屋既矮又小,我十岁的时候,只要站一只小凳子,手就可以触摸到屋檐。堂屋里,除去用泥土坯垒成的茶几所占的位置外,仅够放张小方桌。在我的印象里,那时村里几乎家家都是清一色的茅草屋。这一幢幢低矮的茅草屋,伴我度过了温馨的童年,给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
茅屋虽小,但它却很温暖。就连麻雀都喜欢在上面筑巢建窝。为此我们常常在茅屋上捉麻雀。麻雀很狡猾,它们筑的巢大都在山墙尖上,而且并不在巢里宿夜,只有下蛋或孵窝时才钻进鸟巢。我们几个小伙伴,常常搭上人梯,到山墙上去掏麻雀,而掏出的往往是麻雀蛋和羽毛未丰的小麻雀。寒冬腊月的时候,麻雀十分喜爱在茅草屋檐下宿夜,待夜幕降临时,我们常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拿着带网子的竹竿,只要见到麻雀,轻轻一罩,麻雀就逮住了。每次逮麻雀,我们总是满载而归。第二天,准能吃上又香又脆的麻雀肉。
草长莺飞的乡村四月,当金黄的油菜花铺满大地,送来阵阵浓香时,一群又一群的小蜜蜂也嗡嗡作响地涌到茅草屋前,屋檐椽子上、柴杆和土墙缝,成了它们酿蜜的理想场所。午饭后,当嗡嗡的蜜蜂声将劳累的父亲送进梦乡时,我们偷偷地攀上屋檐,用自制的小刀,从柴孔及墙缝里剔蜂蜜,凡被蜜蜂钻成小孔的毛竹、芦柴及墙壁,里面必会有诱人的蜜粉,那黄黄的,又香又甜的蜜粉,至今让人难忘。
夏秋季节,茅草屋的屋檐下还常常会生出马蜂窝,尽管马蜂蜇人钻心的疼,但我们这些不安分的孩子,还专门喜欢与之作对。我遮住脸和手,从河里捞来稀泥,对准马蜂窝猛地一掷,这时,有的马蜂乱作一团,有的则粘在泥巴上死了。记得比我们稍大几岁的虎子胆子较大,他只需要一只塑料袋或一顶破草帽,就可以将马蜂窝摘掉送进灶膛,我们几个小伙伴都十分敬佩。
茅草屋给我们孩子带来了欢乐,但对大人们来说,它却充满了忧愁。当淅淅沥沥的雨季来临时,妈妈常常坐在门前,缝补一些破旧的衣服,她时而望着飘洒的小雨发呆,时而默默地叹气。这时,妈妈脸上的愁云比天上的阴云还多,她那忧郁的心情,比昏暗的天空还重。我知道妈妈的心思,她除了担心快登场的麦子外,最担心的还是屋漏。因为,今后的雨水还会更多,茅草屋上那薄薄的麦秆,是经不起夏日的狂风暴雨的,每年夏季下大雨,总是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家里的锅碗瓢盆几乎都派上了用场。每遇到这种情况,父亲总是半开玩笑地说:“狼不怕,虎不怕,就怕漏。”妈妈则骂父亲是穷开心。
麦收了,秋种上了。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父亲把已备好的上等麦秆整理得整整齐齐,请来了村里手艺最好的泥工,在茅草屋上又铺上了厚厚的一层,这时,妈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现在,村子里大都是瓦房、平房或楼房,茅草屋早已绝迹,但每每想起关于家乡茅草屋的故事,心中总会生出无限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