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完手术,终日躺在病床上。听护士说今天是大暑,而且有雷阵雨。窗外那棵杨树的叶子反射着阳光,亮得像面镜子。我记得已经有20多天没下雨了。
手术前我特意回了趟家。60多岁的母亲欢喜地忙前忙后,又特意给我做了手擀面,我说太麻烦了。母亲自豪地说,你不是最爱吃我做的手擀面吗?我点头。说实话,母亲做的手擀面真的很好吃。
吃饭的时候,母亲看着我,欲言又止。我问她有什么事。母亲问我能不能帮她把半亩地的玉米种上再回城。我生气地说:“妈,不是不让你种地吗?让你住城里,你不愿意,嫌城里太闹。住乡下就住吧,但你不能种地。”母亲不好意思地说:“好,好,听儿子的,不种不种。可是我闲得难受啊。”
母亲不会打牌,也不太爱唠嗑,说东家长西家短的说多了不好。母亲的心脏有点毛病,虽然不是太严重,可是我仍放心不下。我深知母亲的性格,她想种点地,你不让,她会偷着种的。我一百个不乐意,但下午还是帮母亲种上了半亩玉米。回城时,我反复叮嘱她注意身体,反正不缺钱花,就当种着玩的。母亲愉快地答应了。
母亲曾打来电话,说玉米苗长得很好。可是这么长时间没下雨,我想玉米苗大抵要旱了。
下午,杨树上的知了唱累了,偶尔一声,有气无力地应着景。阳光铺满院子,天上飘来大块的云。过了一会儿,隐隐约约有雷声,我快乐地想,快要下雨了。片刻,已经不见阳光了,杨树梢微微动着。又过了一会儿,阳光照下来,照在窗台上。一直到天黑,也没有下雨的意思了。我叹口气,仿佛看见了母亲,她佝偻着身子站在地头,满脸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夜深了,我睡不着,整天躺着,浑身难受极了。忽然,窗外亮了一下,接着,连连地发光。是闪电?轰隆隆,雷声回答了我。
砰砰几声,似乎是调皮的孩童用弹弓把泥丸击到窗户玻璃上。是雨滴吗?我还没有细想,哗的一声,有人从楼上浇下来一盆水,可能盆够大,好长时间,还未能把水倒完。哦,原来是下雨了!我激动而又欣喜。
几道闪电划破夜空,雷声却觉得远了。外面突然静下来,声息俱无。我懊恼不已,雨停了。
过了很长时间,天地依然安静,安静得像只熟睡的小猫。
哗啦啦——
一双大手把杨树叶摇晃得哗哗作响,那双大手又来推窗户,把玻璃拍得咣咣乱响。
它又敲击楼顶的铁广告牌,并野蛮地在天地间制造各种声响……
哗——全世界就剩下一种声响了……
雨幸福地淹没了我的世界。
我又想起那件朦胧的往事,我一直有个小小的疑问,那件事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我的一个梦?多年来,我不曾求证。那是个黑暗的雨夜,母亲背着我,一跐一滑地走在乡间的土路上,母亲一直哭着,我也在低泣,满脸的水,分不清是雨是泪……一直以来,我很想向母亲问关于这件事的具体情况,但望着饱经风霜的母亲,又不知道该不该问,就一直没问……
窗外的雨酣畅淋漓地下着,我脸上不知何时也有了点点的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