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了春天,榆钱树上的榆钱碧绿可爱,一串串一簇簇地闪耀着明媚的阳光。我眼前总会浮现出爷爷的身影:爷爷佝偻着腰,笑容从满脸皱纹里发散出来,声音激动地说:“小辉,看这是啥?”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一双白球鞋躺在爷爷满是厚茧的手掌里……
那年我十岁,喜欢奔跑,鞋就容易坏,虽然母亲给我纳鞋底时加了一层,但我还是常常穿着烂底或露脚趾的鞋。我加入了学校的体操队,在体育老师的口令下整齐划一地做广播体操。体操队“六一”儿童节到县里汇演,老师要求每个人都要买一双白球鞋。我父亲生病住院,家里欠了不少外债,没有钱买白球鞋,我离开了体操队。我躲在屋里偷偷地哭,被爷爷发现了,问清了情况,爷爷说:“小辉,男子汉不能轻易掉眼泪。”
次年春天,榆树上榆钱嫩绿的日子里,爷爷把镰刀绑在竹竿上,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摘榆钱。爷爷双手举起竹竿,看准一枝肥嘟嘟的榆钱,用镰刀挂住树枝,手腕一扭,一枝榆钱轻轻落下来。爷爷接住,撸掉榆钱放在篮子里,等篮子满了,爷爷挎着篮子去县城。县城离家二十多里,爷爷不会骑自行车,步行走去的,半下午的时候才回来。爷爷六十多岁了,因为常年劳累,时常腰疼。父亲劝爷爷说,榆钱卖不了多少钱,每天去县城太辛苦了。爷爷笑了,说是现在农活不忙,闲着骨头会疼,依然每天天不亮就去摘榆钱,步行到县城卖,半下午回来。
二十天的时间里,榆钱越长越大,边缘渐渐泛出了淡黄色,榆钱老了,爷爷才结束了辛苦的劳作。爷爷最后一次卖榆钱回来,顾不得拍去身上的尘土,来不及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就笑着把我喊过去。爷爷从篮子里拿出一双白球鞋,递给我。年迈的爷爷每天步行去县城卖榆钱,来回四五十里地,恐怕他中午也舍不得吃饭吧,只是为了给我买双白球鞋。
我接过鞋,忍着泪穿上,爷爷呵呵笑着说:“小辉,白球鞋穿着真中看,小伙真精神。”我想感谢爷爷,又不知道如何说,只有眼泪落了下来。爷爷替我擦着泪说:“小辉,记住,男子汉不能轻易掉泪。”我用力点点头。我穿着白球鞋奔跑在田野里,风在耳边呼呼地吹,我感觉好像生出了翅膀,像要飞起来了,这翅膀有着爷爷的汗水和榆钱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