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我和爱人带着上小学四年级的女儿去公园休闲。女儿像出笼的小鸟,尽情嬉戏,一会儿荡秋千,一会儿滑滑梯,玩的酣畅淋漓。玩累了,就央求我们说她想吃糖葫芦。看着女儿穿着美观大方的衣服,开心地吃着零食,不由得想起了沉淀在我记忆里的童年往事,又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我出生在豫东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庄,那里炊烟袅袅,村后河水清澈见底,人们的生活安静简单,民风淳朴,夜不闭户。我们村地少人多,瘦弱的庄稼在地里随处可见,能填饱肚子就是大家最大的愿望。我们家是村庄的缩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是家里老大,下面姐妹们多,从我记事起,吃饭问题就一直是笼罩在我家上空的阴霾。地里的粮食除去公粮、种子、农药等各项开支,只能勉强撑到年底,等一过去新年,家里就断顿了。这个时候,父亲就忙着做些小生意,从中赚取微薄钞票来买些粗粮糊口。天还不亮,父亲在母亲的协助下,把烧饼炉子装在架子车上,深一脚浅一脚,顶着黎明前的黑暗,向集镇上奔去。
那个时候,我的年龄也就和现在我的女儿不相上下,父母走后,我就成了临时家长。我指挥着二妹压水,三妹烧锅,我要一边学做饭还要一边照顾一岁多的弟弟。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小学二年级我就学擀面条,面条肯定做得不好吃,不是甜就是咸,或者是下成了一锅面糊糊,但这些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只要能做熟就行。
时间长了,我就有意见。对父母说,我干的活儿太多,还吃不好,往后我也不干了。父母经过商议,决定在母亲去集镇上赶集卖鸡蛋时带着我,我这才在心理上多少有些平衡。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鸡是农家的“小银行”,卖鸡蛋的钱是家里购买油盐酱醋及其他零碎物品的“活便钱”。家里喂了一二十只母鸡,我们一年也吃不上几只它们下的蛋。不是母鸡下蛋少,而是那些鸡蛋被母亲积攒起来,达到一定数量就拿到集市上卖了补贴家用。
第一次随母亲去赶集,头天晚上我兴奋的半夜没睡着觉。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母亲叫醒梦中的我,为了不惊动家人,我们悄悄出发了。
到了镇上,车水马龙,买的卖的,人声鼎沸,街上摆的东西琳琅满目,令我眼花缭乱。我拽着母亲的衣角,亦步亦趋,生怕人多走丢了。母亲卖了鸡蛋,领我到一个小吃摊旁,给我买了一个烧饼、一根油条和一碗胡辣汤,等我吃饱后,母亲又给我买了一角钱的瓜子,留着回去的路上嗑。
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边的花儿像对我灿烂地微笑,树上的鸟儿似对我快乐地欢叫,我敢说,那是我今生今世吃得最饱吃得最好的一顿饭。就上次去首都进了一家五星级饭店,也没吃出那时的味儿。
到家后,妹妹和弟弟还没起床,我掩饰不住兴奋的心情,偷偷叫醒二妹,给了她一小撮瓜子,把妹妹高兴地差点没从床上跳下来。
虽说我经常干些洗衣服、做饭、照顾妹弟等家务活儿,但是只要一想起父母承诺的每隔一段时间能带我去集镇上赶集,什么苦啊累啊全抛到九霄云外了。有时候我常常去地里割些青草,给母鸡们增加些营养,以便它们能多多下蛋,好缩短积攒鸡蛋的时间,这样我就能多去几次集镇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的秘密被妹妹们知道后,她们哭着闹着也要去赶集,母亲无法,就对她们说,等到中秋节,带她们去姥姥家吃枣。姥姥家院里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每到秋天,我总能吃到姥姥家枣树上的青枣和红枣,个个脆甜可口,好吃极了。
妹妹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来了农历八月,那天,母亲早早收拾好架子车,把月饼等礼物系在车把上,坐上妹妹弟弟,我在后面跟着推车,一家人向姥姥家走去。
到了姥姥家,二妹和三妹就急不可耐地向枣树冲去。姥姥挪动着小脚,拿着竹竿忙去树边打枣,边打边说,你们再不来,我就快给你们留不住了,大箩和小筐(我大舅和二舅的儿子)天天瞅着枣树,说不准哪天我一疏忽,树上的枣就没了。姥姥说着,那些冰雹似的红枣欢蹦地乱跳下来。我们蜂拥而上,满地找枣,二妹用手擦一下,就入口了。我捡了一个又大又红的枣,洗净,轻咬一口,霎时甜到舌尖,甜到嗓子眼,一直甜到心里,直沁人的心脾。如今,我再也找不到那种味道的红枣了,那时姥姥家的枣在我心里留下了难忘的影子,那是因为姥姥的爱融入了枣中,我吃的是枣,咀嚼的却是爱。
时间像一辆牛车带着红枣的余香拉着我们向冬走去。我喜欢冬天,因为它有新年,可以走亲戚,能吃上白馍;我也惧怕冬天,春节期间,我没有新衣裳穿,在小伙伴面前很难堪。临近第一学期期末,我向母亲提出条件,如果我考了全班第一名,过年就得给我买新衣裳。母亲没考虑就答应了,因为她知道,我向来没考过班级第一名,最好的成绩也就是第三名。
为了能穿上新衣,我拼了命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年期末考试我如愿以偿得了全班第一名,不得不令老师和同学们对平时不很出众的我刮目相看。这些我不是太在意,我关心的是母亲许诺给我的新衣裳。当我把奖状拿给母亲看时,母亲不仅没有我料想的喜出望外,反倒是愁容满面,但很快母亲阴转晴,直夸她闺女很争气,将来一定有大出息等等,就是没有我期待的新衣裳的只言片语。我几次想开口问新衣裳,但母亲一直回避这个话题,就感觉不妙,心想我的新衣裳要悬,无奈,我就不再追问,但心里很憋屈,偷偷哭了好几场。
没想到,在腊月二十九早上,父亲把我和几个妹妹从梦中喊醒,变戏法似的拿出了几身“新衣裳”,让我们试试合不合身。“新衣裳”的确不合身,全部都大一号,就那我高兴得简直要蹦起来。我的“新衣裳”是墨绿颜色的毛呢小大衣,样式很新,翻领,双排扣,中间还有一腰带,有点像当时的军装。我穿上虽说有些大,这足以让我在小姐妹面前扬眉吐气了。
事后得知,我们姐妹几个的“新衣裳”不是买的,是我表姨家的表姐穿小了的旧衣服。我表姨父在豫西煤矿上班,表姨在一家工厂当会计,只有表哥和表姐两个孩子,家庭收入多,负担小,经济条件在方圆几里数得着。我表姐的衣服多,而且她爱干净,穿过的旧衣服还跟新的一样,怪不得我当时就误认为是“新衣裳”呢。
就这件旧的“新衣裳”,我一直舍不得经常穿,除过年穿之外,就是我去乡里代表学校参加竞赛穿过几次,之后,它被我叠好小心地放在箱子里保存,直至小的我穿不上为止。
那年月,是物质和精神都很匮乏的年代,村庄不通电,电视机的模样只能在语文课本里看到,文艺生活自然空白。但是我们小孩儿却能自给自足,相约小伙伴儿一块走进田野里玩耍,相互追逐着,打闹着,一路欢歌笑语。我们有多种游戏,女孩儿玩跳皮筋、踢毽子、捉迷藏还有过家家等;男孩子会玩抽陀螺、滚铁圈、跑司令部等。
那天放学做完作业后,我领着妹妹、弟弟们一起去村东头的空地上玩丢沙包。为了玩沙包,我可没少下功夫,先寻了好几家的零碎破布,后找了一把锯末,花好长时间才做成了一个歪歪扭扭不成形状的小沙包,就这比现在我女儿有成箱的玩具还开心。我们玩得很尽兴,由于我一直是赢家,忘乎所以,在丢沙包时用力过大,沙包划着美丽的弧线落在了空地隔壁的邻居家。我赶忙去敲邻居家的门,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我向邻居大妈说明了缘由,可她说没看见我的沙包,还让我去她家院中寻找,既然她让寻找,那自然是找不到的,找了一会儿,我悻悻而去。这就怪了,我和大伙儿明明看到沙包落她家了,咋就找不到呢。后来直到我参加工作,每与人提及邻居大妈,还对此事还耿耿于怀。
没有了沙包,尽兴而玩,扫兴收场,我们姐妹几个垂头丧气往家走,到了家里,父母出外做工还没回来,弟弟吵闹着喊饿,非要吃悬挂在梁头上馍篮子里的馍。我知道,家里粮食不多,馍篮子里的馍是吃饭时吃的,如果中间吃馍那等到吃饭时就没饭可吃了。我望着二妹、三妹、四妹可怜巴巴的眼神,顿时有一种只有我才能救她们的感觉。我找来几个小板凳,摞在一起,小心地爬上去,就在即将用手能够着馍篮子的时候,可能是心里太激动,腿一哆嗦,扑通一声我就摔了下来。倒在地上时,我还记得额头流了血,随后就失去了知觉。等到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诊所里,母亲泪眼婆娑地责怪我,傻闺女,那么高的梁头,你也敢上,摔坏你了咋办?我笑笑对母亲说,我命硬,不要紧。
嘴上说不要紧,头还是疼痛了好多天,我身体虽没大碍,但至今额头上还留有一道模糊的伤疤……
往事如梦,岁月如歌。童年有酸也有甜,童年有苦也有乐。当年的苦难早已被泪水冲去晾干,只剩下了天真的童趣和永久的记忆,珍藏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