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快十一点钟了,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拿起来一看,是在邻县上高中的大儿子打来的。我想,儿子这么晚了打电话,又要给我提什么要求呀?接通电话,儿子轻声对我说:“妈,天冷了,你和我爸穿厚点。”瞬间,我竟凝噎了,心里掠过一阵暖流。
放下电话久久不能入睡,想起几个月前我和儿子的状态。暑假里,儿子在家待的那段时间,我们母子俩基本上是水火不相容。他每天不是抱着手机就是抱着电脑,耳机整天在耳朵上挂着,即使吃饭时眼睛也盯着手机。开学就是高二的学生了,学习上,成绩在班里中等;生活上,懒懒散散,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帮忙做。我心里的焦虑和愤怒是忍了又起,起了又忍,忍不住的时候就冲他吼一阵,劈头盖脸骂一通。他也倔强而委屈地冲我吼几声,满脸的不服气。然而事情并没有任何改变,接下来继续重复着这种模式。我意识到这样下去只会毁了孩子,不能再和青春期的孩子较劲,我是妈妈,必须得让自己先改变。于是,我又重新拾起以前就喜欢的心理学,走上了自我成长之路。
记得第一次上课,老师让大家自我介绍,我说:“我是两个儿子的妈妈,大儿子十六岁青春期,小儿子三岁人生的第一个叛逆期。我整天被这两个叛逆期的儿子折腾得精疲力尽,我要来学习怎么对付他们。”老师马上纠正我说:“不能用对付这个词,这样就把孩子推到了对立面,而是学习如何掌握规律,引导孩子。作为母亲,无论任何时候都要和孩子站在一起。” 站在一起,是立场,不是同意他所有的做法和想法。只有站在一起,孩子才有归属感,才能感受到爱;只有站在一起,孩子知道咱们是一伙的,才能够打开心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们才能够真正了解孩子;只有站在一起,孩子才能够从父母身上学到人生智慧和经验。站在一起是第一步,首先让孩子感受到来自家庭的保护和温暖,感受到支持,心和父母近了,才能够进行第二步:引导孩子从任何经历和事情中学习到东西。 听了老师的话,我想了很多。大儿子小时候因为天性淘气顽劣,在外面和小朋友起了争执后,无论对错,我总认为是他顽皮惹事,都是批评他。现在想想才知道我让儿子受了那么多委屈,从来都没有成为他坚强的后盾和依靠。
前段时间,大儿子又在学校闹情绪,说是心烦压抑,不想参加晚上的考试,让我接他出来。如果是以前我会断然拒绝儿子的要求,但是想到老师说的“无论任何时候都要和孩子站在一起”时,我决定让儿子偶尔逃避一次。我知道,这个“站在一起”并不是要纵容、溺爱孩子,而是站在孩子的角度考虑他的情绪和感受,看到他无理取闹背后真正的需求,看到他所承受的学习上的压力,看到他对家人的关爱的渴望。决定之后,我当即向他的班主任打电话给孩子请假,然后赶到学校把孩子接出来,带他吃了顿好吃的,休息了一下午。所有听到这件事的人都想不通我为什么这样做,都责怪我太纵容孩子。我坚持和孩子是一伙的,相信他为了对得起父母的信任会自律的。果然第二天,儿子的情绪好了,乖乖去上学了。虽然错过了一次周练,但下一次他的周练成绩在班级里一下子提高了二十名。
我认为,允许孩子偶尔逃避一次,放松一次,是为孩子在身心成长的驿站上添加能量。所有不可爱的表象背后,几乎都有一个爱的呼喊,只有去满足爱的需求,才是治愈的开始,而不是去矫正看起来异常的行为。爱是传递的每一个信息都能让孩子感受到来自妈妈的温暖、安全、愉悦和心平气和。教育是深深的看见和无条件的爱,是对每一个生命的谦卑和臣服,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英国心理学家温尼科特用诗一样的语言来描述“看见”:
当我看的时候
我被看到了
所以我存在
我现在可以看也看到了
我现在创造性地看
我所感觉到的我也能知觉
真正让我们感受到存在感的是,在关系中被看见。我们每一个人除了需要“被看见”,也需要“去看见”,只有“被看见”,没有“去看见”,关系是不存在的。关系,一定是相互的、彼此能量自由流动的过程。
人和人之间所有的问题都是关系出了问题。当我不再用挑剔、指责的眼光看待儿子时,当我放下焦虑、放下评判、放下不满去看待儿子时,我看到了儿子优秀的一面:我看到他正直而善良,在大街上碰到艰难推车的老人,会默默跑上前推一把;我看到儿子身上的艺术天分,动漫画得很好,还应聘为学校的报社美编;我看到儿子热爱而我以前非常不屑的恐怖、血腥的美剧里,其实蕴含着很多深刻的哲理和人性,儿子写的读后感很有思想,有自己独到的视角和见解。他以前想让我看他写的东西时,我都是不耐烦地应付一下,根本没认真看他写的什么。原来曾经的我是个那么急躁、焦虑、没有耐心的妈妈。当我拥抱着高大、帅气、阳光的儿子,现在的我心里满满的都是骄傲和幸福。这份幸福一直都在,只是以前我视而不见。
孩子,是你用至纯至美的心,让我懂得了爱就是去“看见”,让我学会了如何去“看见”,让我净心如禅,让我柔软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