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军朝鲜

　　二、暗流涌动

　　壬午兵变震惊四方，各派势力积极运筹，伺间候隙，蠢蠢而动，重掌政权的大院君政府周围，一时间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日本侵略势力是事变中被汉城军民重点打击的对象之一，所以，他们在兵变中亦是损失最严重的一方。接到驻朝公使花房义质的报告后，日本政府召开紧急内阁会议，虽然决定采取“慎重”策略，但仍做出一系列强硬反应，在外交和军事上对朝鲜施加压力，借机攫取更多、更大的利益。外交方面，任命花房义质为全权委员，赴朝鲜要求谢罪，赔偿。全权委员直接受外务卿井上馨指挥；军事方面，派出陆军第十三联队的一个大队（约一千五百余人），作为全权委员的护卫部队，分乘“金刚号”等四艘军舰，“明治丸号”等两艘民船，一并前往朝鲜，炫耀武力，加重谈判筹码。同时组编一支混成旅，抽调“高砂丸”等四艘运输船在福冈港待命，随时准备渡海赴朝。日本民间的右翼团体“玄洋社”也伺机而动，如果政府不采取军事行动，他们将组织“征韩义勇军”，由釜山登陆进攻汉城。

　　事变在日本激起的强烈反响，被中国驻东京公使黎庶昌侦知，他连续两天向总理衙门和北洋官署发电报报告情况，建议尽快采取行动，出兵朝鲜。“眼下，日本派出军舰３艘已处理此事件”，“日本兵船即赴高丽，中国似拟派兵船前往观变。”

　　历经九死一生，潜逃忠州长湖院的闵妃愈挫弥坚，并没有放弃重新登台执掌政权的希望和努力。她处乱不惊，冷静权衡，最后把复兴的希望寄托于中国的干涉之上。她派心腹人员秘密与高宗取得联系，告知高宗自己近况安好，坚定他斗争下去的信心；策略上，她建议高宗邀请清政府出兵朝鲜。高宗通过密使了解到闵妃的实情后，大受鼓舞。他深以闵妃的建议为然，即刻安排大臣赵宁夏与在天津的金允植、鱼允中取得联系，命他们全权办理在中国求援事宜。

　　得到朝鲜政变消息后，反映最强烈的还是清政府和负责主办朝鲜外交的北洋政府。大清政府所以如此，还要从中朝两国的关系说起。

　　“19世纪初叶以前的数百年间，东亚和西太平洋地区，存在着一个以中国封建王朝为中心的国际秩序。长期以来，周边邻国的统治者为了自身的政治、经济利益，都与中国的统治王朝建立并保持一种特殊的封建依附和‘朝贡‘关系，他们各自对本国的统治权必须经由中国朝廷的‘册封’加以确认。这种封建的宗藩关系，构成所谓的封贡体系，朝鲜是这个体系中最重要的一环。”注

　　朝鲜的李氏王朝是个很长寿的王朝。他建国于1392年，如果以1910年朝鲜帝国被强行并入日本，朝鲜国灭亡为止，李氏朝鲜王朝前后或盛或衰地延续了二十七代，凡五百一十八年。

　　1388年，当时统治朝鲜半岛的高丽王朝反明，派大将李成桂远征辽东半岛。李成桂多次请求回撤，都被国王和权臣拒绝。李成桂进退维艰，发动政变，推翻高丽王，立其幼子为王。后再经废立，李成桂便不耐烦了，1392年他索性自己登基，建立了李氏王朝。

　　他一改前朝和明政府的敌对态度，采取亲明臣服的外交政策。定国家名称时，李成桂将自己拟定“朝鲜”（商朝箕子曾在朝鲜建“朝鲜国”），“和宁”（李成桂出生地）两个名字列出来，派使臣到中国请朱元璋钦定。朱元璋亲自选定，以“朝鲜”为其国号。为方便与“箕子朝鲜”的区别，史称其为“李氏朝鲜”。李成桂的朝鲜和朱元璋的大明，从此建立起明确且亲密的藩属关系。这就是朝鲜历史上著名的“事大主义”外交政策。

　　“事大”一词，语出《孟子·梁惠王》，原文为：齐宣王问：“交邻国有道乎？”孟子说：“有。惟仁者能以大事小，…惟智者能以小事大，…（仁者）保天下，（智者）保其国。”所以，“事大主义”说白了就是：大国宽仁，靠自己的实力和信誉，保护小国，承平天下；小国智慧，尽心侍奉大国，保有社稷，安邦定国。

　　东北的女真部落崛起后，满洲皇帝皇太极统帅十二万大军发动了对朝鲜的战争，一举将朝鲜国王仁祖围困于南汉山城。仁祖无计可施，被迫在三田渡（今首尔松坡区三田渡）向皇太极投降乞和，史称三田渡议和。这样朝鲜在明朝尚未亡之前，已成为大清的附属国。

　　朝鲜李氏王朝之所以能够跨越中国明、清两代，绵延不绝地立国五百多年，并非因为强盛，而是与其成功奉行“事大主义”政策分不开的。首先，明、清两朝的中国政府都能严格恪守“事大主义”原则，对弱国没有任何领土要求，对众多的藩属不存扩张吞并贪欲，这种“宽仁”的大国情怀正是“事大主义”在中朝之间始终如一贯彻不移的基本前提；其次，明、清两代中国政府都对朝鲜政府极尽卵翼之责，这也是朝鲜政府无论国运强盛，还是国力衰败，但都能外御强敌，内安变乱，长存不亡的保证。丰田秀吉时代，日本在“海外雄飞论”思想的鼓动下，向朝鲜半岛扩张，朝鲜得到大明政府的鼎力援助，并取得最后的胜利。而且正是这种藩属关系和明清政府的支撑，在很长时期内有效地钳制了日本侵略、吞并朝鲜的野心。

　　闵妃所以建议高宗请求清政府出兵代为戡乱，正是基于这种政治背景。根据藩属国的规定，每当新王继位，都要由中国皇帝谥号前王，册封新王。朝鲜奉中国之正朔，定期纳贡，并派出各种使节，如燕行使、陈奏谢恩使、冬至使、进贡使等到中国“贺正”。

　　这种频繁的政治文化交往，使朝鲜三千里锦绣河山深受中国文化的侵润。首先，从文字上看，朝鲜本民族的文字称“谚文”，多在市井民间使用，官方的通行文字是中文，所以朝鲜的士大夫和知识分子都有很高的汉文化造诣，直到今天中国的历史学者在研究近代史，特别是中、韩、日近代关系史时，那些用中文写就的朝鲜官方文献记载，和个人日记信札，还都有着极高的史料价值；其次，朝鲜亦实行和中国明清两代一样的科举制度，所考内容亦是中国典籍“四书五经”，考试结束后，状元亦需要到北京，接受中国皇帝的钦点；之外，从官制设置看，根据中国的六部，朝鲜政府设六曹，其职能和职责和清政府六部相类似。2005年韩国“江陵端午祭”申遗成功，引发中韩之间的文化之争。其实这种相互指责的争论并无太大必要，学术问题可以用共同研究去搞清，但中韩两国文化的同源性，应是不争的事实，也是两国文化交融源远流长的明证。

　　韩国今天正在使用的国旗就是草创于这一时期。“云扬号”事件后，朴泳孝、金玉均奉命率使团出使日本。当时，出海轮船悬挂国旗，以利辨别国籍的作法已经通行各国，且使团展挂自己国旗亦是一种惯例，金玉均等人便申请使用大清国龙旗作为使团出使国旗。李鸿章认为朝鲜使团悬挂大清龙旗出使，可以在国际活动中彰显两国宗藩关系，同意金玉均等人的请求。但报告打到总理衙门，却被否决了，因为那里的官僚更在乎陈腐的等级和虚幻的面子，坚持认为藩国不能使用五爪龙旗，而只能使用四爪龙图案。本就对清国不存好感的朴泳孝、金玉均等人，认为四爪龙旗是对朝鲜国的歧视，最终朝鲜政府以“红龙青云制造须费工”为由，拒绝了马建忠使用四爪龙图案做国旗的建议。当时马建忠在朝鲜帮助处理外交事务，他便改而建议朴泳孝、金玉均使用太极图作为国旗，再在周边配以八卦符号，以便和日本国旗区别，朴泳孝、金玉均表示同意。1882年9月22日，朝鲜使团乘坐“明治丸”号轮船前往日本，英国驻朝鲜领事阿须敦同行。朴泳孝、金玉均根据阿须敦和英籍船长杰姆士的意见，将八卦图案减少四个，只保留乾、坤、坎、离四卦放于旗帜的四角，朝鲜最早的太极旗初步定型。

　　1883年3月6日，朝鲜王朝正式以太极旗为国旗，并咨报北洋大臣李鸿章。中日甲午战争后，李熙建立大韩帝国，太极旗成为帝国国旗。

　　（未完待续）

　　注：《朝鲜近代史》 曹中屏著 东方出版社出版第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