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林
汶川大地震一周年了。离那场让人触目惊心的大灾难,离那个撕裂我们精神的大噩梦,离近7万同胞生命逝去的大死亡,已过去365天了。
地震周年祭,纪念什么,如何纪念,用什么去纪念?人们心中纠结着这种焦虑。周年祭奠是为了纪念遇难者,可很大程度上,也许生者比死者更需要这场周年纪念。生者经历和目睹这场撼动他们精神的灾难,他们的精神世界中郁结着许多对死亡的记忆,他们需要借助这场仪式来释放焦虑、痛苦、困惑、愧疚、罪感和思考。
所以,在“地震周年祭”的集体认同下,人们既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因为这是一个可怕的记忆,意味着失去亲人的痛苦,意味着地动山摇的恐怖,会翻腾起人们对灾难所有的悲痛和哀思。周年是人们回避不了的一次精神反噬,必须迈过的一个精神门槛。但是,人们又在潜意识中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一年来,心中积郁着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情感想倾诉,太多的眼泪想流淌,太多的思考想分享——周年祭奠是一场仪式,借此,人们的情感可以畅通地释放出来。又一次纵情流泪中,地震话题再次提上中心议程。
对于生者而言,周年祭奠也是一种解脱。并非每一种有关灾难的记忆都必须铭记,有些价值永远都该铭记,比如教训和反思。有些东西必须遗忘,比如对死亡的痛苦记忆,目睹灾难后的精神阴影,还有灾难引发的悲观、绝望等等。周年是一个精神门槛,是一个记忆分水岭。经过了周年纪念,许多人就可部分卸去精神重负,告别对灾难痛苦记忆的沉湎,重新面对新的生活。一代人巨大的心理伤痕,需要在这个记忆召唤、情感共鸣的历史节点上,在一次精神弥撒中被抚平。
更重要的是,周年祭奠是为了铭记,为了拒绝遗忘,为了在远离时效的角度上更深入地思考那场灾难。当我们陷入那种面对大灾难的大悲痛时,沉浸于那种守望相助的悲壮、悲悯的情感中,民族的集体悲情主宰着我们,生命的悲悯感和同舟共济的温暖感包围着我们,深陷情感之中的我们会被一种巨大的力量裹胁着,作出一些自我安慰、鼓劲的判断。也许,许多问题我们并未想清楚。那种万众凝聚的激情和热诚,可能遮蔽了许多视角和对许多议题的讨论;囿于认知能力,许多事实在当时的情形下也未调查清楚。而经过一年的沉淀,远离了那种情绪和看到了更多事实、脱离情感的裹胁而平心静气之后,思考可能会更冷静和理性,铭记可能会更深入和深刻。
周年祭,祭周年,这是生者借祭奠死者向自己的灵魂叩问的仪式,一场释放压力的仪式,一场寻求解脱的仪式,一场拒绝遗忘的仪式。在倾诉中解脱,在忘却中铭记,周年纪念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