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报记者 张洪涛 文／图

　　舞台不到０．３平方米

　　“上山砍柴去了，山上有老虎，咋办？我有刀，不怕！我跟它斗……”近日，记者慕名来到太康县马头镇吴振岗村寻找吴培中老人，一走进老人家的院门就听到有人在练习布袋木偶戏传统剧目《王小打柴》里的戏词。练习者正是吴培中，听到记者的问话，吴培中从一个大布袋中慢慢走出。他穿着干净整洁的短褂，炯炯有神的眼睛嵌在一张充满沧桑的脸庞上。

　　这是一处普通的农村房舍，与众不同的是墙壁上悬挂着吴培中老人亲笔画的众多传统人物画。吴培中从房屋的角落里提出一个破旧塑料袋，他说，这里面装着他表演用的“舞台”。他拿出塑料袋中的物什，熟练地组装“舞台”，一根长２米多的木棍当舞台的柱子，两块木板是舞台的台面，一个大的灰黑色布袋套在舞台的下面，把木棍严严实实地盖在里面，舞台上“弘扬民族文化”、“河南吴培中布袋戏”红色标语显得格外醒目。整个舞台五六分钟就组装好了，经测量，舞台长７６厘米，宽３６厘米，高２米多，表演的时候，只需要把“舞台”靠在墙壁上即可。

　　“这个舞台的面积还不到０．３平方米，有人称它是‘世界最小的舞台’。”吴培中介绍，一次他应邀参加一个表演活动后，有观众建议他去申报世界吉尼斯记录，恐怕没有比这更小的舞台了。

　　一个人的木偶戏

　　“别看舞台小，表演的讲究可是很多……”吴培中告诉记者，布袋木偶戏又叫“独台戏”、“走偶（谐音）”、“扁担戏”。木偶是自己制作的，先用木头雕刻出木偶的头部，然后画上人物的面目，身体部分则是用布缝制而成的一个口袋形状的筒子，一只手可以伸进。

　　“布袋木偶戏是一个人表演的艺术……”吴培中介绍，不论台面上的双方对打多么激烈，都是一个人操纵左右手上套着的木偶，配以嘴里的唱词，在舞台下的大布袋内进行表演。熟练的艺人，不仅要让角色动起来，还要给他们配音。表演时，他在口内含一个由两个铜片夹一根丝辫做成的“铜哨”，模仿男女老少等不同的腔调说唱，角色的喜怒哀乐，尽在其中。

　　介绍一番后，老人给记者现场表演了一段《王小打柴》。他拿出一个雕刻成男子模样的木偶套在右手上，这就是王小了，左手套上一个老虎造型的木偶，嘴里含着一个铜哨，弓腰钻进舞台下面的灰黑色布袋。不一会的工夫，随着一句“上山砍柴去了”的旁白，主人公王小提着一把砍柴刀出现在舞台上。几句缓慢而优美的唱词之后，一只凶恶的老虎猛然一下窜出，沉浸在优美唱词里的记者，着实被这只木老虎惊了一下。

　　确实是一出精彩的小戏，记者看完仍觉意犹未尽。难怪当年吴培中卖艺时，有人给他编了一句顺口溜——“任不干啥事儿，也要看看扁担戏儿”。

　　从艺之路多艰辛

　　吴培中说，木偶戏源于汉朝，当时表演的是“大木偶”，到盛唐时期才出现木偶正剧，宋代是木偶戏发展史上的辉煌时期，出现多种不同的风格，为了表演携带方便，到明清时期逐渐演变为“小木偶”，又叫“布袋偶”。当时官宦富豪之家，开堂会、庆寿、办喜事或还愿时，经常把布袋木偶戏艺人请到家中表演，木偶戏盛行一时，传统剧目有《王小打柴》、《猪八戒捉妖》、《盘技》、《麻老五卖豆腐》等。

　　谈到自己的学艺生涯，吴培中老人很是感慨。小的时候，他就喜欢看艺人表演，看到艺人们穿的服装色彩艳丽，他就想着把艺人们的服装画下来。上学后，他一直爱好书法绘画。１９６０年，初中毕业后的他，由于家境贫寒，没有钱去继续上学，就选择了跟随当地的著名老艺人宋浩然学习彩扎、绘画、雕塑等技艺。

　　在学艺过程中，他开始和布袋木偶戏结缘。吴培中回忆说，在跟师父学习雕刻期间，经常有当地的一些布袋木偶戏艺人，找到他们雕刻木偶戏里用的人物、道具，刻着刻着，他就对这些木偶和道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村的吴西灵布袋木偶戏表演技术很好，吴培中主动找到他要求学习，吴西灵很高兴地收他为徒，倾心传授。吴培中人很聪明，又勤奋，在两个老师的教导下，绘画、雕刻、布袋木偶戏技艺有了很大的进步。

　　师父宋浩然发现吴培中演戏很有天赋，便专门给他创作了一个剧本，并雕刻了木偶，让他当着路人的面表演。尽管第一次表演很紧张，但是凭着勤学苦练得来的技艺，他竟演得有模有样，赢得了满堂彩。这次演出让吴培中得到一笔不小的收入，家境贫寒的他，从此决定靠卖艺养家糊口。

　　真正走上这条路，吴培中才发现这是一个非常辛苦的行当。一次，在一个村表演完后，他连夜到另外一个村去表演，用架子车推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趁着夜色赶路。当走到扶沟县境内一个村庄的时候，因为实在是太困了，他推着车子翻倒在路沟内。吴培中赶紧爬起来找到孩子，发现孩子还在睡觉。于是，他又匆匆把车子上的物品整理好，再次出发，当赶到目的地的时候，他和两个孩子都已经饿坏了，在一个村民家找了点食物，才对付了一顿。

　　时间长了，吴培中的布袋木偶戏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喜爱，他也成了各地集市上的“名人”，一些在集市上做卖饭生意的人，只要听说吴培中和他的布袋戏来了，不管时间多晚，总要给吴培中和他的孩子们留一碗饭。

　　一次，吴培中演出结束时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集市上卖饭的大多已经打烊，他正愁着没地方吃饭之时，忽然一个卖糊辣汤的老人把他叫了过去：“辛苦一天了，吃碗汤吧，就剩最后一点了，其他人要买去，我没卖，专门给你留着的。”一席话，让吴培中感觉心里暖乎乎的，一天的疲惫也顿时化为乌有。

　　就这样，吴培中带着他的舞台，挑着雕刻的木偶，走遍了太康周边各地，并且把布袋戏表演到了省内的许多县市，他还去过天津、山东曲阜、安徽临泉等地，所到之处，布袋木偶戏都受到热烈的欢迎。

　　文革期间，布袋木偶戏成了“下九流”的行当，对他整日外出卖艺不安心种地的做派，有人批判说“社员只准拿榔头打坷垃，不准卖艺搞发家”。眼看着在家乡呆不下去了，他拉上破架子车，载着一家老小四处漂泊，把他乡当故乡，卖艺谋生，倒是成了不折不扣的“职业艺人”。

　　在流离失所的卖艺生涯中，他把全部的精力都寄托在了布袋木偶戏中。夜晚，当妻儿们睡下后，他悄悄地整理从市井中收集的人物故事，开始自己创作剧本，与此同时，制作出一个个形像各异的木偶。就这样在不断的艰苦跋涉中，他筑就了自己的艺术道路。

　　小戏演出大名堂

　　文革过后，吴培中迎来了艺术生命的第二春，布袋木偶戏这个曾经被看作“不务正业”的小戏种，越来越被群众所喜闻乐见。吴培中不仅外出卖艺，他还多次受到当地文化部门推荐，参加文艺演出，登上“大雅之堂”。

　　此时，吴培中的技艺越发纯熟。吴振岗村的村民至今还津津乐道他表演的《王小打柴》。有人说，老吴表演的假老虎，一出台能把看戏的小孩子吓得跑出很远；王小被老虎吃掉后，王小妻哭夫的场景能让人眼泪哗哗地流……这个吴培中啊，还真是有一手。

　　１９８８年，吴培中参加河南省第一届艺术节表演，他的作品古风醇厚，获得好评如潮，其玲珑逼真的木偶受到国内外观众的喜爱。有位台胞老妈带领儿孙来看演出，表演结束后这位老妈赞不绝口，并盛情邀请吴培中到台湾去表演，让思念家乡的同胞看看。临走之时，她央求着买去一套小木偶剧表演人物作纪念。一位法国客商更是订购这种“神秘的东方玩偶”２００多件。

　　１９９３年国庆节期间，吴培中应邀在河南省电视台表演布袋木偶戏，观众掌声不断，其表演的《王小打柴》获特等奖，同年，他还参加了中国中南六省（区）春节电视文艺晚会。２００８年春节时，他应邀到香港、澳门表演布袋木偶戏，同样备受赞誉。

　　年逾花甲仍坚守

　　为了更好地保护布袋木偶戏这一稀有民间文化遗产，周口市文化部门把其作为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向省级文化部门进行申报，今年６月，布袋木偶戏正式进入第二批河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得知木偶戏成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后，６６岁的吴培中老人高兴得合不拢嘴，但在谈到下一步的发展计划时，这位老人又充满了忧虑。

　　吴培中老人告诉记者，他以前外出表演的时候，舞台下常常座无虚席，观众掌声不断，现在，随着大家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娱乐方式多了，布袋木偶戏的观众正在日益萎缩，艺人的收入也是微乎其微。一些年轻人看到干布袋木偶戏挣不了几个钱，纷纷外出打工，自己收的几个徒弟都没有坚持把木偶戏干下去。

　　“我虽然６０多岁了，但是还想着把这门技艺传授下去。”吴培中老人说，目前，虽然布袋木偶戏的发展面临着人员、资金等方面的问题，但是，为了不让这门技艺失传，他决心一直坚守在这一舞台上，用自己孜孜不倦的追求去影响更多的人接触、学习这门技艺。

　　“如果有机会，我想把明清时期的老式舞台、表演道具加以复制，重新搬上舞台，以展现古老传统的表演风格。”吴培中老人谈到自己最大的愿望时，眼神里充满期待。

　　核心提示

　　太康县马头镇吴振岗村的吴培中老人，年轻时跟当地老艺人学会布袋木偶戏，并以此卖艺为生。他把各种造型独特的木偶搬上了面积不到０．３平方米的舞台，一个个小小的木偶，在他的手中被赋予了生命，焕发出夺目的艺术光彩，受到群众的广泛欢迎。２００９年６月，布袋木偶戏进入第二批河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聚焦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传承人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