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柱正往破板车上装一叠旧纸箱子，突然接到老婆打来的电话，让立马回去。胡玉柱说，你扯啥犊子，我才来几天啊，净是让我搭路费，有啥事自己作主办了！老婆说：“你儿子不愿上学了，我管不了！”听到这个消息，胡玉柱心里咯噔一下，同时他的一条在这个城市里被汽车轧断了的腿也霍霍地疼起来。“我的儿，你为啥不上学了啊？”

　　胡玉柱到家时，正是半晌午的时候。他老婆正在洗一堆的衣服。胡玉柱第一句话就问：“咱的儿子呢？”

　　“下田刨地去了。”老婆一边答一边站起来。

　　“他为啥不上学的？”

　　“鬼晓得，怎么问他都不说，这几天天天在地里干活。”

　　胡玉柱骂一声粗话，转身去了田里找儿子。

　　正是初春的季节，一望无际的麦苗儿因得了春的温润，欢快地生长着，满眼里一派碧绿的景象。在碧绿之中，点缀着一个十三岁男孩单薄的身影，正吃力地抱着一把比他个子还长的铁锹，随着那颤巍巍的春风摇晃着。

　　胡玉柱走过去，一把夺过了儿子手中的铁锹，狠狠地扔在地上，愤怒地说：“谁让你来刨地的？”

　　儿子见是老子，吓了一哆嗦，把头低下了。

　　胡玉柱说：“知道我为啥回来吗？”

　　“知道。”儿子后退了半步，“因为我。”

　　胡玉柱说：“为啥不上学了？”

　　儿子不语了。再问，儿子的泪水嘟儿就下来了。

　　从儿子的泪水中，胡玉柱看出了儿子的无奈，就不敢再问下去了。胡玉柱知道，儿子是个好儿子，听话，懂事。胡玉柱家的堂屋后墙上少说也有二十张儿子的奖状。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儿子是不会无故辞学的。

　　还是先问问儿子的老师吧。胡玉柱想。

　　儿子的学校是乡里最好的学校，离家有七八里路程。沿着碧绿的田埂，胡玉柱颠颠地去了那个有花有草有朗朗书声的学校，见到了儿子的老师。

　　胡玉柱问老师：“我儿子为啥不上学了？”

　　老师说：“你问我，我正要问你呢，你儿子四天没来学校了，到底咋回事儿？”

　　胡玉柱说：“我哪里知道。我一问他，他就哭，我以为是儿子在学校犯了错误，被你开除了呢！”

　　老师说：“你儿子成绩一直很好，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从来没有犯过错误。”

　　胡玉柱说：“既然我儿子没有犯过错误，那你发现他最近有过什么异常吗？”

　　老师说：“有，自从开学后，你儿子一直情绪不佳，经常一个人到校外漫步，望着校外茫茫的田野发呆。”

　　儿子发什么呆呢？胡玉柱解不开，老师也解不开。

　　看来还得“审”儿子。

　　从学校回来，胡玉柱让老婆给他搬了条凳子，坐下。胡玉柱不坐不行了，这一来一回，十几里路的颠簸，他的那条腿疼得厉害了。胡玉柱坐稳后，就把儿子叫到了跟前。胡玉柱说：“老实说，你为啥不上学了？”

　　儿子不语。儿子连看老子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说不说？”胡玉柱起急了。

　　儿子还是不语。

　　胡玉柱一急，心里就往外冒火，他看见旁边有一根木棍，一欠身子，拿过来，棍头对准了儿子的屁股，“兔崽子，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原因来，我打烂你的屁股。”

　　儿子见要动真的，眼泪嘟噜又下来了，随后“咚”的一声跪下去，两只纤弱的胳膊抱住了胡玉柱的腿，尖细而哀伤地叫了一声“爸——”

　　胡玉柱慌了，“儿，你说啊？”

　　儿子说：“爸，为了供我上学，你把你的一条腿丢给了那个城市，可你瘸着腿还去那个城市收破烂，我就是不上学，也想要个完整的爸啊！”

　　胡玉柱明白了，儿子原来是心疼自己。胡玉柱木然了，手里的木棍啪地掉地上，一把揽过儿子，泪如雨下，颤栗地说：“儿，只要你好好上学，爸那点事算个啥呢！”

　　胡玉柱心里的疙瘩解开了，释然地对儿子说：“只要你上学，我在城里天天忙，才不会想起这腿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