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黑压压地向东方压来，阳光费了好大的劲想要挣脱黑暗，试了几次都无功而返。深秋，携有浓浓寒意的风似乎要将眼前的一切横扫，它吹着得意的口哨，在天地间肆无忌惮。枯黄的野草，趴在地上，屏住呼吸，胆怯地瞅着猖狂的秋风。

　　郊外，河堤上。莉莉搀着妈妈的胳膊，缓缓而行。再过几天，就要离开妈妈了，莉莉有太多太多的话儿想要给妈妈说。今天是周末，难得妈妈这么清闲，竟有心思让自己到这里来“闲庭信步”，这可是十几年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啊！妈妈会给自己说些什么呢？肯定又是到了学校以后，好好学习，吃好穿好，注意身体，别不舍得花钱，不要挂念妈妈等等，这都是老一套了，十几年来，莉莉感觉都听腻歪了。她甚至想，今天，妈妈你可不要再“老生常谈”了，我都这么大了，别将我还当成过去的“小妮妮”了。记得小时候，妈妈整天“小妮妮、小妮妮”地叫，叫到我上高一了，才喊我的名字。妈妈，你没发现，当年的“小妮妮”，现在个头都比你高了吗？再过几天，我一到校园，就是大学一年级的新生了！

　　两人拉着家常，沿着河堤一路往前走。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多，大有下雨的架势。这时，妈妈突然在河堤上一个岗子前停下来。她站在那里，凝望远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妈妈，你站这儿干什么？天要下雨了，咱们往回走吧。”莉莉有点着急。

　　“莉莉，马上就走。对了，知道今天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吗？”妈妈问。莉莉想了好半天，摇摇头说：“不知道。”

　　妈妈默默地看着莉莉，眼中充满了无限关爱：“莉莉，这条河美吗？”

　　“当然美了，我从小就在这条河边玩，跟它可亲了呢！”

　　望着眼前这条河，妈妈眼圈有点湿润，虽然她极力掩盖，但细心的莉莉还是发现了妈妈眼中的泪水。莉莉明白了什么似的，心想，妈妈肯定是想我爸了。想到这，莉莉变得沉默无语，心里酸酸的。莉莉怎么会不想爸爸呢？爸爸离开自己时，她才三岁啊！儿时的记忆虽然已经模糊，但是，爸爸，是多么神圣多么温暖的字眼啊！远离爸爸这么多年，她是多么渴望能得到爸爸的关爱！而这一切对于莉莉来说，显得那么苍白，那么遥远。

　　莉莉不敢再提爸爸的事了，她怕妈妈伤心，因为以前每次提到爸爸，妈妈总是默默地流泪。

　　妈妈似乎看透了莉莉的心事，可是今天又不得不说到莉莉的爸爸。她难忘他那晚离开她时那种眼神，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她，可是任务在身，身不由己。接到上级命令，他二话没说，深情地望了她一眼，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快和妮妮睡吧，明天我就回来了。明天，莉莉就三周岁了，别忘了上街给她买一个布娃娃……”说完，他夺门而去。没想到，那次分手，竟是他们最后的分别……那天深夜，当她睡得迷迷糊糊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当她穿好衣服打开门，小陈民警急切地拉着她的手说：“嫂子，所长，所长他……”

　　原来，那晚他接到命令，带领民警追捕四个杀人嫌犯。经过夜间三个小时的追捕，四个杀人嫌犯全部落网，而他不幸被流弹击中。听完小陈的诉说，她当时就昏了过去。当她抱着莉莉匆匆赶到医院时，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见到她的到来，他深情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平时家务活你干了那么多，辛苦你了，原谅我吧，今生没能好好照顾你。小妮妮来了吗？她的生日礼物买了吗……妮妮，让爸爸再看你一眼……”说完，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三岁的妮妮，永远地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她突然从梦中惊醒，说：“是啊，你小时候，爸爸没事时总爱领着你到河堤上来玩呢。”

　　莉莉愣了一下，说：“唉，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记得爸爸去世以后，我总是嚷嚷着向你要爸爸，你总是撒谎说我爸爸出差了……”说这话时，莉莉鼻子一酸，想哭。十几年来，这种压抑的感觉，让她总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妈妈拍拍莉莉的肩头，说：“莉莉，都这么大了，还哭什么鼻子啊。今天应该高兴才是，考上大学了，应该向你爸报喜啊。小时候，你总是找爸爸找爸爸，告诉你吧，在你满六岁那天，就是在这个岗子上，我把你爸的骨灰撒向了这条河，有这条河作伴，我想，你爸会满足的，因为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妈妈的话还没说完，莉莉搂着妈妈放声大哭。

　　又是一阵秋风起，吹得尘土飞扬。远处，一声惊雷，震耳欲聋。

　　莉莉流着泪，冲下河堤，向着宽宽的河流高喊：“爸爸——爸爸——你的女儿长大了，女儿看你来了——”

　　莉莉的眼泪似乎已经哭干，她凝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深深地低下了头。她回忆着思索着，是啊，这条河里，流淌着爸爸的血脉！这条河里，有她对爸爸永远的守候。宽宽的河流，好像听懂了她的呼喊，呜咽着，默默地向东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