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是柳叶奶的二儿子，从部队复员后留在京州工作。父亲去世一周年后，高远回家探亲对娘说：“娘，你到我那里住住吧，顺便可以帮着带小孩。”

　　高远爹去世后，柳叶奶心情一直阴郁，加上与家里其他几个儿媳妇不和，她便想到老二那里住一段时间，换换环境，换换心情。

　　柳叶奶第一次坐车走这么远的路。一入京州，只见街两旁满是高楼大厦、缤纷的广告和闪烁的霓虹灯。柳叶奶为儿子能在这个繁华城市里生活感到骄傲。柳叶奶被高远搀扶着，歇了两歇，像爬山似的爬到五楼。70多平方米的房子，被各种家什塞得严严实实，柳叶奶的床铺临时摆在孙子小涛的床一侧。高远媳妇巧云接过柳叶奶带来的一袋豇豆，当着高远的面笑着说：“娘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巧云的娘家也在农村,巧云是高远参军时在老家定的亲。柳叶奶到来的当晚，巧云弄了一桌子菜。饭桌上，巧云看着高远的眼，边给娘夹菜边说：“娘一辈子不容易，把四个儿子都操成了家，虽说我们的住房窄小些，可这里就是你的家，来了就不要再想着走了。”柳叶奶听了儿媳妇的话，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柳叶奶说：“我来时把喂的那六只鸡和一只羊交给老四家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喂好。”

　　当晚，听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声音，柳叶奶睡不着。她想起老家院里的鸡、羊圈里那只老水羊和地里麦苗的长势。凌晨三四点柳叶奶刚有睡意，楼下便有菜农的讨价还价声、机动三轮车的突突声。

　　高远每天天不亮就上班，到晚上才回来。巧云没有工作，想找个临时工作，可小涛上幼儿园要专人接送。高远一人的工资养活全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柳叶奶不愿意吃闲饭，主动帮巧云做些家务。柳叶奶身体还不错，在家还能干农活，她胃口好饭量大，农忙时一顿能吃两碗面条另加一个馍。在这里，巧云不让柳叶奶做饭，她嫌柳叶奶做的饭不干净，可巧云做的饭每顿都是那么一点点，饭碗不比家里的酒盅大多少。每次吃饭柳叶奶都是哄着小涛先吃，等到她把自己那酒盅大的碗里的饭吃完，锅里已没有饭了。柳叶奶去拿馍，巧云的眼光跟上来了。很明显，巧云嫌柳叶奶的饭量大。一顿不饱顿顿饥，柳叶奶想对巧云说做饭时要多做些，可她不敢说，忍着吧。晚上，高远回来问娘吃饱吗，柳叶奶总说吃饱了。有时，柳叶奶不舍得把小涛吃剩的半碗汤倒掉，瞅巧云不在跟前，一仰脖喝下。

　　那天中午，巧云赶集买菜去了，中午才过一半，柳叶奶便饿得心慌。家里就她一个人，她想打开菜橱子找点吃的，只见一把黑亮亮的新锁挂在菜橱子上，柳叶奶心里一沉，这是防着我呢。抽屉没上锁，里边有留着给小涛吃的饼干等零食，柳叶奶想吃一点，拿到手里哆嗦了一下，又放回到原处。

　　第二天，高远上班走后，巧云有意无意地说：“小涛的饼干被谁动了，少了，被什么偷吃了。”晚上，高远回来，柳叶奶听见巧云在里边屋里对高远说：“娘偷吃小涛的饼干。”高远训斥巧云道：“即使娘吃了也是应该的，你咋恁小心眼？”柳叶奶心里一惊，原来巧云把小涛的吃食都留下了记号，巧云像防贼一样在防着自己。柳叶奶的心凉透了，有心把这事告诉高远，可告诉了这不是让高远两口子生气吗？我才在这里住几天，就让儿子家庭不和，太不应该了。

　　一周过去，柳叶奶从巧云那日渐阴沉的脸色中看出自己不受欢迎了。自己刚来时巧云说那些热情话都是为了讨好高远，巧云没收入，在这个家里巧云怕高远。有一次，婆媳独自相对，巧云说高远弟兄四个，柳叶奶老两口给老大、老三、老四都盖了房，惟独没给高远盖房，高远在京州买房、结婚、小孩百天待客，都是自己负担，没钱高远向同事、朋友借，却从没开口向家里要一分钱。听到这些，柳叶奶心口像被刀扎了一下，却无法与媳妇争辩。柳叶奶心里想说，我们老两口到底能放出多少血呢？

　　柳叶奶心里憋闷，却不敢向儿子诉苦。柳叶奶决定回老家，就是死在家里也比住这里强。

　　听说娘还没住十来天就要走，娘说挂念家里的鸡、羊没人喂。高远生气地对娘说：“娘，你那几只鸡是金鸡还是银鸡？家里那个烂房子有什么可想的呢，在这里有吃的有喝的，总比你在家里强。”柳叶奶有苦说不出……

　　当高远把柳叶奶送到车站时，柳叶奶真想把巧云怎样对待自己的以及自己这些天一直吃不饱的事告诉儿子，可又想如果告诉儿子，依儿子的脾气，他回家说不定抓住巧云就打，要生一场大气。话到嘴边柳叶奶又咽回去了，只要儿子一家人能过好，娘受点委屈又算什么呢。柳叶奶噙着眼泪对儿子说：“我在老家里生活惯了，在你这里住，整天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像吊在半空中，平时也找不着个人说说话，能让人闷出病来，住你这里我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