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星期天,李达野早早把马亮约了出来,俩人打了一下午台球,又喝了一顿啤酒,踌躇满志去了陈哥的赌场。一到门口,李达野就跟几个有钱的款哥坐到了一起,这让马亮生出万般感慨,李达野本来就不属于记者的圈子,跟自己混在一起,纯属意外。马亮被请进办公室,陈哥打开天窗说亮话:“亮子,我看你这兄弟人不错,陈哥给你个发财的机会。”
原来今天的盘口开的不是简单的输赢盘,而是大小盘,中国队主场打阿曼,澳门庄家开的是让3球,即中国队3比0算“平局”。综合前方记者的各方面情况看,中国队将大比分拿下这个本组最弱的对手,提前两轮出线。由于客场打阿曼是2比0,所以回到主场中国队让3球也算比较合理的盘口。平常的赌局,一般都是两边下注的人数差不多,陈哥接了注之后,对冲下去,也就没剩多少了。实在拿不准的,他就直接报给上家,自己只吃水钱,乐得轻松。但今晚,他的赌场里接了4000多万的注,全是押中国队赢的,陈哥就有了活思想,他想生吃了这一笔,但又怕自己咽不下去,所以把马亮找来咨询。
陈哥说:“你什么都不用知道,就凭直觉说话,今晚大家都押中国队3比0赢,你押不押?”
马亮说:“不押,大家都押,肯定死路一条。”
“全世界的比赛,都受赌盘控制,罗纳尔多可以临阵装疯,连世界杯都不要了,还有什么是庄家控制不了的呢?庄家要得利,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开出盘口来,看哪边押的人多,就让比赛向反方向倾斜。比如,您这个小庄手里接的都是押中国队,不也希望阿曼队输球吗?这个盘口高明之处就在于,中国队照样提前出线,什么负担都没有,但押它的人全部输光,我觉得2比0赢球,最符合庄家利益。”
马亮看明白了,这位陈哥无疑是个赌徒,而且是豪放型赌徒,但人到中年,顾虑重重,跟着他吃饭的人太多。最终,他生吃了之前押3比0的4000万赌注,而把后面押2比0的2000多万上报去了珠海。
比赛确实一边倒,从第一分钟开始,中国队就压着对手,36分钟,李铁从左路起高球,李霄鹏头球摆入禁区,郝海东在对方后卫的贴身逼抢下将球再次摆渡,此刻杨晨和于根伟形成二鬼拍门之势,最终于根伟在球门线上倒地射门入网。整个酒吧里欢声一片,反正整个小区乃至整个北京都在欢呼,所以他们也不必担心被外人听见。马亮跟大家一起跳着脚叫好,但他的心也跟着往下一沉,第一个进球来得这么早,后面如果哪个不开眼的再整进去一个,陈哥大概就要赔上几十万吧。他对赌场游戏还没有概念,不知道北京有多少大佬级球迷把豪赌的潇洒放在了陈哥的盘口上。那一刻,陈哥有点儿慌了。按照行规,终场前15分钟,庄家还是可以接受下注的,只不过这时候下,盘面比较苛刻,赔率也很低,陈哥心里把账过了一遍,假如现在当机立断,也还可以避免更大的损失。中场休息,他找到马亮。马亮说:“现在反向,除非有双倍资金去押阿曼,否则于事无补。”
他不知道陈哥的盘子有多大,陈哥知道。陈哥没有8000万去反手,只能一咬牙:“二心不定,输个溜净!我就一条道跑到黑吧。兄弟,你是场子里唯一不下注的人,你的直觉最靠谱,我也只能跟你商量。不管怎样,输了陈哥肯定不怪你;赢了,明天那辆车你开走。”
下半场,球迷和赌徒们依然团结在马亮身边,听他解说场上形势,李达野被挤在外面,只能远远地举着啤酒杯跟他示意。然而马亮看了十几分钟,就明白了,如果中国队员也下注了的话,他们押的肯定是小球,1比0小胜。如果中国队员没下注的话,只能说出线的诱惑让他们心态完全变形,根本不敢再冒险进攻了,而这最符合庄家的盘口需求。最后十几分钟,中国队的后卫们干脆在后场倒起脚来,而对方队员几乎摸不到球,也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马亮悄悄用眼睛的余光找到了陈哥,他正跟几个衣冠楚楚的人物喝着洋酒,不时瞥一眼马亮。两人对上眼神,互相给了对方一个“加油”的暗示,都使劲儿地抿着嘴角。
最终1比0的比分也没有改变,李达野亏了两万元,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他仍很生气。客人散尽后,陈哥回到自己办公室,开始算账。整个地下赌场的人几乎全输了。比赛过程中,陈哥几次冲动起来想“换马”。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坐在大班椅上,后背已经彻底湿透,生吃下的4000多万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全姓陈了。如果他不是过于小心,本来还可以多赚2000万,因为中国队要么只能赢1比0,要么就会大胜3比0以上。自己生接下3比0的单,却上报了2比0的赌注,这两个动作其实自相矛盾,无法自圆其说。但当时他确实出了这么个昏着!不过陈哥毕竟是见过钱的人,随即安慰自己:钱不是一天赚得完的。一夜进账4000多万,比印假钞来得都快,还想怎么样?少赚2000万也是天意。
(摘自《越位》,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