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回家的汽车,却没有往日的欢喜。少见的浓雾,注定了这天的特别,也给这一天定下了一个沉重的基调。兄弟要走了,去当兵。
刺耳的喇叭尖叫着,听不见;路旁幻灯片般闪过的风景,看不见。脑袋炸开了,一下子无法承受太多回忆。
想催促司机开快一点,想快点见到兄弟;更想求司机开慢一点,不想面对没有准备好永远也准备不好的别离。想时间走快一点,尽早解脱我的煎熬;更想时间走慢一点,好让我的兄弟在家乡的土地待得再久一点。
纠结的思绪在我胸中打仗,激烈的搏斗快把胸膛撑爆。就这样,一直延续到了目的地。
打开车门,下了车,我冲着天空,一声压抑很久的怒吼。 身边的行人,把我当神经病,指指点点,可那又怎样?
踱往兄弟所在的火车站,沉重的雾气,坠着我的身体,压得身体快要与地面的影子重合。脑袋空白,也分不清哪个是影子哪个是身体。
路旁树上,成群结伴的小鸟,聒噪地喳喳,宣泄着我的孤独。不知走了多远,走了多久,才看见那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即便埋没在人海,依然可以一眼找出。那身影,刺痛了我的眼睛。那身影,我的兄弟,雷明。
我向雷明挥挥手,皮笑肉不笑。眼前的雷明,穿着新式军装,英姿飒爽。我称赞两句,然后下意识地接过他手中的行李,另一种沉重!
尴尬了好久,任凭风声唱起主角,肆意地哭号起来。没想到,见了他,反倒是沉默。手指被行李勒得钻心地痛,才察觉到,原来,行李是可以先放到地上的。
钟,咚咚地响起来。离别的时候,要到了!
雷明开始和亲友们一一告别,边告别,边不时回头看我,然后强颜欢笑。他本想用微笑来宽慰我。可对我来说,那不是微笑,而是一把把利刃,一次次刺痛着我的心。
火车总会到来的,挡不住。
凄厉的鸣笛声,穿透火车喷出的浓烟,像极了腾云驾雾赶来催离的小鬼儿,它们要抽走我的心魂!
雷明知道集合的时间到了,开始和亲友一一拥抱,每抱一次,哽咽一声。而后,紧抱妈妈的脖颈,不丢,站成一棵母子树。我背过身去,不忍去看;仰面看天,怕噙着的眼泪决堤。
雷明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走到一旁去接。过了一会儿,雷明走到我身边:“老倪,靖坤的电话,他有话对你说。”我接过电话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靖坤的声音:“老倪,替我多抱蛋蛋一会儿!”然后他在发出第一声哽咽的时候,挂掉了电话。
心酸忍不住,涌进了眼眶,我泣不成声。雷明过来狠狠地抱住我,很久,啜泣着:“老倪,我走了,咱爸咱妈交给你孝顺了。”一个“嗯”字脱口,我完全崩溃了。
不要尊严了,我要兄弟!我们就样抱着,不知哭了多久,也忘了被谁分开。
雷明去集合,然后上了火车。我不想他走,不舍得!必须让他走,为了前途!等待火车出发的时间很难熬,漫长又短暂。火车绝情地启动了,也绝望了有情的我们。
兄弟还是走了,我没有像电影里一样去撵火车。腿,已经无力。火车从巨蟒变成蚯蚓再也看不见,兄弟离我越来越远。即使他走不出我的心,但已走出了我的视线。
空荡荡的车站里慢慢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世界空荡荡的,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眼泪早已流干,眼窝里的湿润也被冷风凝固。
我朝着天空,长舒一口气。
回家的路上,车辆的喇叭声依然刺耳,树上的鸟儿依然聒噪……
雾气,却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