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新安
（接上期） 8月15日晨，日本海军第2航空队60多架飞机，分批从“加贺”号航空母舰起飞，再次袭击上海、杭州、南京。高志航挟胜利之威，率4大队、5大队迎战。
这次空战，击落日机17架，中方损失2架。高志航一人击落2架，其中长机1架。连续惨败，木更津航空队联队长石井大佐被视为无能，他切腹自杀，向天皇谢罪。
事后，杭州各界得知高志航战斗中受伤的消息后，纷纷前往广慈医院慰问。时任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的蒋介石特拨一万元银洋，专电褒奖，并责令把高志航送到相对安全的汉口治疗。
英雄是应当受到崇敬的。8·14”“8·15”空战后，世界各地纷纷报道：中国空军军魂高志航首建奇功。高志航因战功晋升为中校，伤愈后，又晋升为上校，负责南京地区的防空军务，指挥第3、4、5航空大队，兼任第4航空大队大队长。为表彰高志航奋勇杀敌的精神,国民政府还把高志航率领的第4航空大队，命名为“志航大队”。
飞鹰折翅周家口
连败几阵，日本航空兵总部像个输红了眼的赌棍，嚎叫着要复仇，佐世保航空队200多架战机调到前线，到处寻找“志航大队”，以决高下。
但缺乏飞机，成了中国空军最大的困难。中国政府向英国、美国求援，它们坐山观虎斗，以保持中立立场为由，根本不肯援助。无奈之下，蒋介石只好向他一向反感的苏联人求助。
斯大林出于与中国共同对付日本的战略需要，指令苏联驻华大使鲍格莫洛夫于1937年8月21日，与中国签订了《中苏互不侵犯条约》，成为当时惟一敢于慷慨向中国提供飞机和技术支援的国家，当年便援助中国72架战斗机，54架轰炸机，20架侦察机和其它一些军事装备。
1937年8月26日，国民政府航委会命令第4航空大队全体队员撤出华东战场，飞赴兰州接收苏制И—16战斗机 。先遣组由机务长于天民、军械长冯干卿、杨遇春等7人组成，乘一架运输机，降落到兰州空军总站拱星墩机场。隔了一周，И—16飞机从新疆运达兰州，高志航和其他队员也于同日抵达。这种飞机体型小，机翼短，火力配备强，比日本的“95”“96”式飞机先进许多。
在拱星墩机场，高志航向苏联顾问详细了解了飞机的性能、机上各种设备和操纵系统，亲自架机试飞，很快掌握了И——16飞机的性能和操纵特点。飞行员在兰州经过两个多月训练，都娴熟地掌握了飞机作战性能。
11月5日，日军从杭州湾登陆，12日上海沦陷。听到上海失守的消息，身在兰州，凝视着纷纷飞扬的大雪，高志航心急如焚。
为了争取时间，高志航不顾个人安危，冒着满天风雪，飞越海拔近3000米的六盘山，独自试飞到西安。成功后即请示航空总队，要求从兰州起飞，中途在西安、周家口加油，然后直飞南京参战。但毛邦初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却命令高志航先飞洛阳，然后再转场到素以警报不灵、设备不全而出名的周家口机场，加油后原地待命。
军命难违。11月15日下午2时，高志航率13架И—16战斗机群，浩浩荡荡地降落到周家口机场。该机场位于周口西南角山赶坡，距当时的市区约2.5公里，即现周口市法院对面，周漯路南一带。该军用机场1937年遭日机轰炸后，国民党停止使用。新中国成立后，建为商水县园艺场。
加完油，机务人员立即投入起飞准备。从周家口到南京航程不算长，下午4时，一切就绪，正准备起飞直抵南京时，高志航突接急电：“南京大雨，天气恶劣，切勿起飞。”
说来也巧，这一耽搁，周家口突然也狂风大作，下起大雨，这一下就是6天。
11月21日，天气放晴。因连续数天阴雨，机械师普遍开大车进行检查。与此同时，司令部再次与南京联络，证实天气条件完全符合飞行要求。7时整，第4航空大队万事齐备，只等用完早餐起飞，突然站长慌里慌张地跑来向高志航报告：“高司令，有警报！”
原来，11月15日高志航率领的机群一到周家口，潜伏在周家口的日本特务就把情报汇报给了日军航空兵总部，该总部抓住天气放晴的时机，掌握了第4航空大队早晨开饭的时间以及这个时间段没有战备值班机，适时调机从开封机场起飞突袭周家口机场。
当时周家口机场没有雷达，搜索空中敌情是用土得掉渣的玻璃镜，往天上远远近近地照。加之我方未派巡逻和警戒飞机，致使混进机场的汉奸钻了空子，故意拖延了拉警报时间。等到高志航等飞行员匆忙跑出食堂，站在门外仰面观察时，11架日机飞临机场上空，把机场全部覆盖。
高志航立即命令苏联专家和部队就地疏散，同时呼喊于天民、冯干卿和杨遇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自己的座机，准备升空迎战来犯之敌，然为时已晚。
因天气寒冷，苏制飞机发动迟钝，连续开车三次，均告失败。面对突如其来的危局，高志航沉着镇定，执意起飞战敌，着急地命令机械师用手旋转螺旋桨，帮助发动。就在此时，一串炸弹“咝咝”着从头顶倾泻下来，高志航忙叫机械师杨遇春躲到机身下。几乎是在同时，杨遇春也高喊一声：“高司令，快下……”话没落音，只听“轰轰隆隆”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高志航与他心爱的座机被淹没在火海与烟雾之中……
过了几分钟，杨遇春慢慢苏醒过来，他挣扎着撑起右臂，抬起右腿，竭尽全力向左翻身。原来，他被埋在炸弹爆炸掀起的泥土、飞机碎片中，并未挂彩。杨遇春撑起双臂，想爬起身来。就在抬头的瞬间，突然发现眼前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只见他脏腑外溢，血肉模糊，脸色苍白，双目怒视苍穹。杨遇春定神仔细分辨，原来是军械长冯干卿。他用力站起来，一眼又看到高志航的座机在燃烧，人倒在炸碎的飞机旁，浑身着火。杨遇春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把高志航身上的火扑灭。高志航，威震敌胆的英雄已经停止了呼吸，牺牲时年仅30岁。同时殉国的还有到机场送饭的伙夫郭万泰等6人。另有一名苏联顾问在敌机二次轰炸时被机枪打穿腹部，由机场站长找车将其送往医院抢救。
敌机撤离后，高志航的高徒李桂丹（1938年2月武汉保卫战时与日机互撞牺牲，时年24岁）、杨遇春等人一面向南京政府发电汇报遭袭情况，一面组织人整理高志航等6烈士的遗体，停柩于王家花园后一户居民的空闲屋内。
于天民召集人员，在现场整理被炸残机，拣出能用零部件，拆拼结合，连夜组装出3架可用飞机，经试车情况良好。
次日上午，日军9架轰炸机再次来袭。李桂丹率两架僚机起飞迎战（即刚拼装好的3架飞机），在8000米高空，与敌机遭遇。李桂丹等人一阵猛打，击落敌机1架。余敌见我方仍有战力，慌忙投下炸弹向东逃窜。
11月22日下午，代大队长李桂丹及全体人员，为高志航等烈士举行追悼会，挥泪向烈士告别。会后，李桂丹奉命率机群飞往汉口。其余无机可驾人员，由23中队中队长毛瀛初率领，搭车从陆路去汉口。
杨遇春、于天民奉命留守周家口，处理高志航等烈士的善后事宜，同时继续清理残机可用零部件。
11月24日，高志航等烈士的衣服、棺材备齐，由杨遇春主持，将6人分别装殓入棺，临时安葬在王家花园内。
不久，航空署又把高志航的灵柩转迁到汉口，国民政府特追授其少将军衔，在汉口商务会大礼堂为他隆重举行了追悼会。蒋介石亲自主持，并敬献花圈致哀，挽联书：“高志航英雄殉国，死之伟大，生之有威，永垂千古”。中共中央副主席周恩来应邀参加追悼会，他高度评价高志航是：“中华民族的英雄，为抗日牺牲的，为民族牺牲的。”
1946年8月14日，中共中央在延安召开纪念“8·14”空战大捷座谈会，纪念高志航及其战友的英雄业迹。
国民党败退台湾后，将台东县的空军基地命名为“志航基地”。
1993年，92岁高龄的张学良为高志航这位东北同乡、当年的部下题词：“东北飞鹰，空军战魂”。
2002年，为纪念“8·14”空战大捷65周年，高志航烈士纪念馆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通化市政府、北京航空联谊会等单位主持下开幕。
天神魂归在何方
吉林通化、南京都有高志航墓，据说兰州也有。可以肯定地说，那些都是衣冠冢，不是高志航将军真正的归宿。那么，这位抗日天神究竟魂归何处呢？
上世纪80年代初，吉林通化市政协的工作人员，到昆明走访高铭魁时，得知当年将高志航的遗体留葬在了宜昌。他们转道宜昌寻访，岂料宜昌方面别说墓，甚至连高志航是何许人都不知晓，只得无功而返。
1984年，高志航的女儿高丽良、高忆春再到宜昌寻访父亲之墓，虽然未果，却引起市政协、市委统战部接待人员的高度重视。他们根据高家提供的线索，费尽周折，找到当年的当事人龚澔神父，终于获知高志航埋葬的过程和坟墓的准确地址，但仍秘而未宣，把这个秘密掩藏到了心底。战魂之墓究竟在何处？对于世人仍然是个谜。
去年4月初，一位留学欧洲的宜昌籍学生从港台同学、欧洲友人那里，听到了高志航的事迹，而且就葬在自己的故乡，出于对民族英雄的崇敬，遂致函《三峡晚报》，恳请媒体帮助查寻。《三峡晚报》连续几天刊登专稿，寻找知情者。原市政协、市统战部的知情人终于出现在公众的视线，将高志航遗体运到宜昌后，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公诸于世。
当年，高志航将军追悼会开过后，由其弟高铭魁和国民政府官员护送英烈灵柩，准备由湖北宜昌逆江而上，经水路送往重庆厚葬。
11月28日，灵柩运抵宜昌。宜昌市民、学生一个个胸戴白花，举着“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战魂犹在”等标语，自发上街迎接他们心目中的英魂。
因为高志航在法国接受教育，一直信奉天主教，因此他的灵柩就停在宜昌二马路天主教堂的地下室，用白纱缠好的遗体装在宜昌提供的黑木棺材中。由于当时敌机轰炸频繁，宜昌非常混乱。出于安全考虑，高铭魁一行将灵柩留下，离开宜昌前往重庆。日军闻知高志航的遗体运到宜昌的情报后，竟疯狂地连续在宜昌轰炸了7天。后因武昌保卫战战事紧张，高志航的遗体竟至无人过问了。
入土为安。1938年初，二马路天主教堂决定将高志航就地安葬，神父龚澔等人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宗教安葬仪式。安葬地点，在宜昌市夷陵大道181号老医专院内，墓穴的明显标志是在两棵香樟树、一棵桂花树中间。由于担心日军报复，当时没留坟头、没立碑。
经相关部门核实，确定高志航将军的准确墓位，就在宜昌市现“三峡大学”校园内的两棵香樟树下……
（下）
高志航戎装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