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利

　　爸，我不想读书了。大儿子低下比父亲高一头的头，畏畏缩缩地说。

　　父亲好像没有听见儿子的央求，抽着劣质烟，呛人的烟雾在面前萦绕开来，很快就把儿子缠住了。

　　爸，我真不想读书了。大儿子往父亲跟前蹭了一下，一只脚在地上划拉了一个圈儿。

　　父亲掐灭了烟，咳了一声，睁大了眼睛说，儿子你说啥？

　　儿子站在圈里，身子颤了一下，快速看了父亲一眼，高了声道，我不想读书了。

　　父亲直直腰，不气不恼，不紧不慢地说，不读书你干啥？

　　儿子说，帮你喂猪、放羊，家里田里都干……

　　父亲说，这一切我都干得了，我只让你们兄弟俩读书，读好书。

　　儿子潮湿着眼睛说，爸，你的腰疼吧，看，直不起来了。就让弟弟一人读书吧。

　　父亲盯了一眼儿子说，不读书也中，去你娘的坟头前问问，看她答应不答应。我是答应了你娘，要把两个孩子养成有出息的人。

　　儿子嗫嗫嚅嚅说，我……我已把书撕了。

　　父亲绕儿子转一圈，一跺脚说，混账！上学去，没书了再买。

　　父亲像是押着犯人一样把儿子押送到学校。儿子的书没有撕，骗老子呢！

　　……

　　大儿子争气，一直大学毕业，很优秀。

　　父亲苍老了，腰弯像一张弓，力不从心了。

　　小二，你已经完成了九年义务，你爸也尽了义务。父亲说完，一阵咳。

　　小儿子在看一本厚厚的书，对父亲的话置若罔闻。

　　父亲擦了擦眼睛，咳了一声说，我在说话呢，你这孩子钻到书里去了。

　　小儿子一抬头说，听着哩，你说吧。

　　父亲咽下口水，耷拉下眼皮说，书，咱就不读了吧，啊！

　　小儿子有些茫然，合了书说，为啥？我要读书。

　　父亲说，我是说，这学咱就不上了，你的年纪不小了，个头也有你哥高了。

　　小儿子说，不让读书，干啥？

　　父亲说，喂猪、放羊，帮你爸干家里田里的活。

　　小儿子说，我的年龄还小，我要上学。

　　父亲说，你这孩子，一点儿也不懂事，你哥像你这么大，就知道体谅爸，就想不上学。

　　小儿子说，可哥还是念完了大学，我也要像哥一样，大学毕业。

　　父亲沉默了片刻，摇摇头，叹了口气说，上了大学又怎么样，你哥还不是打工去了，书不是白念啦，不念书照样能打工。

　　小儿子眨眨眼说，爸，你不是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多好。

　　父亲捶了捶腰，一阵咳，说了半天，你这是还要读书啊。

　　小儿子说，不读也行，你到俺娘坟头上问问，俺娘答应不答应。

　　父亲像是一口痰卡在了嗓眼里，脸上的皱纹多了，也深了。父亲摸出了一根皱巴巴的烟，点了几下才点燃，猛抽一口，也就猛一阵咳，浑浊的泪水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