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您如何看待大众的郁闷情绪?
梁晓声:以我的眼看来,网络中国和现实中国是不完全一样的两个中国。从网上,时常看到的是郁闷或愤懑的中国,但也正因为有这么多情绪都集中消解在网络中,发泄情绪后,人们回归现实又自觉纳入秩序、规则甚至包括潜规则中。因此,网络在某种程度上几乎成了高压锅的气阀。我们也可以将这种大众的郁闷看成“积雨云”。若天上乌云密布,积雨云和积雨云互相碰撞在一起,就会产生闪电和雷鸣,其实,积雨云本身并不可怕,因为积雨云并不必然一定产生闪电和雷鸣,有时候清风就可以把它吹开,而这个风除了人文精神,不可能是其他。若一旦形成闪电雷鸣后,一切人文就起不了作用了。不过,人文精神起作用的前提是政府处理好社会分配与供给的公平,法制的公正、透明。中国面临的社会问题更复杂,因此,中国的政治家应该一代比一代有更多的经验与破解问题的智慧。
问:新书里也重点涉及了年青一代的“郁闷”,你觉得现在年轻人是痛苦的吗?
梁晓声: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不允许在国家电视台里播价值超过10美元玩具的广告。因为这对贫穷的母亲和孩子们是很大的刺激。而我们现在的电视里,经常是关于梦想的节目刚过去,房地产广告就跟着来了。除非你装聋作哑,否则是绝对不可能没有什么想法的。这也是当代青年人的困惑。我是从极度物质匮乏的时代成长起来的,谈到恋爱结婚,标准相当低。不是说我崇高、懂得爱情,这是整个社会大环境决定的。你们这一代在生存,在对于幸福概念的理解上,比我们所受的诱惑、刺激更大,比照维度也更大。你自己不想比照都会被比照。年轻人结婚,两个人的工资合起来贷一点款,能住得上一套简单装修的房子,这个要求太基本了,但在现实生活中,这个要求真不低。但是你要向前看。十年前,一套两居的房要住两家,但这仅是十年前。我们寄希望于时代向前发展,可能到30岁或35岁的时候,你就得到你想要的了。我们不只是要跟周边比,而且要跟从前比。得到的结论就是,不要认为今天的从头做起,是一件最大的失败。每个人要根据自己的实际状况,在了解自己的情况下,对生活提出一定要求,并去达到。很多人仅在十年前,是不能感觉到时代变化速度的。只和目前比、和周边比,是很痛苦的。人要有高远的眼光和目标,就是将从前、现在、将来结合起来看。
问:社会问题日益复杂,而您的写作为何越来越温和?
梁晓声:身为知识分子,如果一点愤懑都没有,我觉得是挺奇怪的事。愤懑有时候会呈现一种焦虑,读我的文章要说愤懑,还不如说是沉重。包括写散文写到最后,我都会变得沉重起来。上世纪90年代,我的写作充满鲜明而强烈的愤怒,现在,那些社会问题加剧了,我的文章反而温和了。因为我发现,有些是属于社会问题,社会问题不是写一两篇文章能解决的。当我成了政协委员时,我要把那些社会问题带到政协去,去谈那些问题,比如要把大学的学校更多地建到二级城市去,要把大公司有计划地迁到二级城市去,让二级城市成为青年人宜居的状态。我可能在政协上表达之后,再面对这个事情的强烈情绪会温和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