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那小子大怏得跟个驴似的，不就当个局长吗？把祖宗都给忘了！”

　　中行长我三岁，弟兄四个他排行老大，中行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因孩子多，家里很穷，缺吃少穿是常有的事。中行的父母省吃俭用，穿的衣服补丁摞补丁，但中行的父母对孩子们的教育从来就不说放弃。

　　中行弟兄几个也很争气，学习都不错，尤其是中行更胜一筹，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那时大学生国家包分配，很受推崇。中行很幸运，被分到了国家行政机关工作。

　　那年我从部队探家时，中行只是一般干部，工资也不多，我们就在地摊上撮了一顿。那顿饭我至今记忆犹新，虽然档次不高，但我们从下河摸鱼到野地里烤红薯，从捉迷藏到捅马蜂窝，谈儿时的美好回忆，谈对将来的打算。有说不完的话题，有唠不完的“旧情”。

　　“中行，你没变，还是小时候那样。”

　　“兄弟，咱都是农民的孩子，变啥？本本分分地做人才是立身之本。”我情不自禁地端起酒杯：“来，中行，咱哥俩干一杯，为了从小的友谊，更为了你那句‘都是农民的孩子！’也祝愿你早日高升！”我们一饮而尽，此时我们眼里都溢满了泪花。

　　虽然相距很远，但我与中行的书信、热线电话一直畅通着，我们相互鼓励，在各自的岗位上奋斗着。

　　日月如梭。中行凭借聪明好学、踏实肯干的劲头在单位脱颖而出，仕途顺风顺水，当了科长当局长。

　　有人说，人是个善变的高级动物。尤其是随着职位的提升，权力的增大，渐渐地，中行给我打电话的次数少了。有时我给他去电话，他像个大官一样装腔作势地哼哈着，而且谈一些官呀、钱呀的。虽然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并没有太在意：“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吧！”

　　“中行，当官不容易，本分不能丢呀！”我还是忍不住委婉地提醒着。谁知中行说：“兄弟，你在部队待傻了吧，要不咋说傻大兵呢！要不咋说你们不食人间烟火呢！现在什么年代了，你还说这么土老帽的话！”

　　我做梦也没想到中行会冒出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等你回来探家，我得好好给你上上政治课，教教你咋适应这个社会！”

　　“咋适应这个社会？”这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熟悉又如此陌生。这哪像中行说的话！

　　又是一年春到时。我从部队探亲，在与老少爷们闲谈中了解了中行的一些情况：“中行，那家伙不中啦，当官了，跩得不行了，不知道自己姓啥啦！大怏得跟个驴似的！”我的一个童年伙伴如此评价中行。

　　“大怏得跟个驴似的！”是农村对在外当官、发财，回家时不懂礼数的人骂得最严厉的一句土话。看来中行真的变了。

　　在省城我见到了中行，也彻底验证了我的想法和乡亲们的说法。

　　“别浪费，随便找个地方吃点就行！”我说。

　　“咋啦，看不起我这个局长，随便找个地方，那也太失身份啦！况且再浪费也花不着我一分钱！”

　　我无言以对。那顿饭，着实高档，但我吃得心里特难受。“兄弟呀！哥以前太傻了。这几年开窍了，学到不少社会知识，是你在部队学不到的。你也该换换心态，换换口味了。以前咱们穷，吃什么东西想换口味也没有呀！如今咱有了，就有了换口味的资本，那种穷日子不能过了！”中行说话时那种表情与我们吃地摊时一样令我今生难忘。但这次是一种目中无人，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表情。

　　我说：“口味可以换，但人心不能换呀！”中行用另类的眼光看着我，好像刚刚发现新大陆一样。

　　同学们说，自从中行坐上局长的交椅后，不知中了什么邪，像变个人似的，说话办事盛气凌人。老同学请他吃饭，他这也不吃，那也不尝，这也吃腻了那也吃烦了，这也不对口味，那也不合味道。

　　“唉！好好的一个人，一当官咋就给祸害成这样了呢！”一位同学感叹！

　　一天，一个同学在电话里大骂：“中行这王八蛋，就不是吃粮食长大的，如果是吃粮食长大的，就不会干出那么缺德的事。”

　　“他又咋啦！”

　　“跟老婆离婚了，找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

　　“这王八羔子口味也换得也太离谱了吧！”我骂道。

　　“你说说多好的老婆，为了他的事业，为了他们这个家，嫂子不断从城里回来，侍候老又侍候小，操碎了心，全村人都夸她贤慧孝顺，这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也太缺德了吧！”这位同学愤愤地说。

　　中行说，他是被“小三”逼的，无奈才走上了这一步。但同学们却给出了另一种答案。自从中行当局长后，酒场多了，奉承的人多了，身边的女人也多了，他的口味也越来越重了。就这样，中行看自己的结发之妻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像丑八怪了。他经常借故训斥夫人，经常借故不回家。可怜的嫂夫人只好忍气吞声，以泪洗面，就这样也未能挡住中行换口味的想法。中行终于换掉了旧的，品尝上了新的。

　　“中行，我们做什么事得有个底线呀！再怎么说也不能坏良心呀！”我在电话里对中行说。

　　“良心值几个钱，太有良心了在这个社会是无法生存的！”

　　我平生第一次对他发火，从此不再联系。

　　一天，一个同学突然给我打来电话：“中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嫖娼被警察抓啦！”

　　“这家伙口味怎么越换越低级了，活该！”

　　没过几天，同学又打来电话：“中行又出大事了！”

　　“小老婆跟人家跑啦？”我不假思索地问。

　　“他小老婆才舍不得跑呢！”

　　“那又出什么事了！”

　　“被纪委给双规了！”

　　“被双规了？” 

　　“千真万确！我一个在纪委的哥们说的。” 同学很肯定地说。

　　中行是因嫖娼被调查带出了他的腐败之事。

　　上帝要想让你灭亡，首先让你疯狂。这话真的很有道理。中行在换口味中终于把自己换进了班房，贪污受贿百十万，被判11年。

　　毕竟和他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从部队回家探亲，我找到一个在公安系统的老战友，见到了正在服刑的中行。看到我，两行泪水顺着中行有些苍白的脸颊流淌着，我也跟着鼻子发酸。

　　有人说，人在入官场之初是清醒的，中间容易飘飘然，失去自我，最终还是回归清醒。但有的清醒得安度晚年，有的却身败名裂。

　　“没给你带什么好东西，给你带一只你最爱吃的烧鸡，凑合一下吧！”

　　看着中行用泪水和着鸡腿默默地吃着，他那句：“烧鸡我都吃腻了，换口味！”的声音又在我耳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