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我溜溜达达向颍河大堤走去,向颍河水边走去,向一位钓鱼的老人走去。
离老人不远,一块圆圆滑滑的大青石安卧在那里。我悄悄坐在大青石上,看老人钓鱼。
水面上,突然,浮子猛地一沉,荡起圈圈涟漪。老人急忙举起钓竿,猛地一抖一甩,只见钓竿拉着钓线、钓线拽着钓钩、钓钩挂着一条不大不小的草鱼落在身边。老人眼疾手快,摁住草鱼,摘掉钓钩,把鱼放进水边的鱼篓里。鱼在鱼篓里扑扑拉拉地跳个不停。老人看见了我,笑笑,得意,自豪。我也笑笑,羡慕,夸赞。老人又把鱼饵挂在钓钩上,甩进水里。
我很想和老人聊聊天。我说,老人家,哪里人啊?老人用手一指说,北边那个村上的。我说,贵姓啊?老人说,免贵,姓李,叫李有礼,不过,几十年前就没人这样叫了,都叫大号“老一”。我说,多大岁数了?家里几口人啊?老人说,62岁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一听,觉得尴尬,忙从兜里摸出仅有的半盒烟,递给老人。老人顿时满面春风。我说,家里亲人哩?老人点燃一支烟,吸着,说,16岁那年,爹娘相继去世,后来姐姐出嫁了,哥哥结婚另过了,家里只剩他光棍一条,村里人都叫他“老一”。人家“老一”是单位一把手,他这个“老一”是家中一个人。我试探着说,你没有结婚?老人说,别说结婚,就连对象的手还没有拉过一次哩。我半信半疑,说,真的没有拉过一次对象的手?老人说,年轻时,因为家里穷,没人给他介绍对象,又因为他老实,不敢主动谈对象,于是他就被撂在了旱地里。常言说,光棍苦,光棍苦,衣服烂了没人补;光棍难,光棍难,吃饭不管淡和咸。我偷偷叹了一口气。老人回忆说,有个周瞎子,给他算过一卦,说他58岁那年喜事临门。到了58岁那年,真的有个寡妇找上门来,但寡妇让他送一万块钱彩礼,还叫他把存款折交给她保存。老人一想,不对劲儿,这寡妇要是拿住彩礼和存款折跑了咋办?那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再说,人快花甲了,还娶媳妇弄啥哩。从此,老人下定决心,这辈子不再结婚了,单枪匹马冲杀到老吧。
水面上,突然,浮子猛地一沉,荡起圈圈涟漪。老人急忙举起钓竿,猛地一抖一甩……又一条不大不小的草鱼落在身边……
哈哈,最高兴的是这几年,最幸福的也是这几年。老人把钓钩甩到水里,继续说道,他承包的那一亩三分地上,打的粮、收的菜就够吃了,村里还为他办了“低保”,另外每月还能领到国家发给的60岁以上老人生活补贴,钱也足够花了。说到这里,老人眉飞色舞。更为骄傲和自豪的是,他侄儿大学毕业后在省厅工作,他外甥大学毕业后在省城做起了房地产开发商,他们手里钱真多啊,每人每月都准时给老人寄来1000元钱,让老人平时花用。老人给侄儿和外甥打手机说,钱花不完了,别再寄了,可侄儿和外甥还是照寄不误。老人说,现在他想吃啥就吃啥,想喝啥就喝啥,天天吃得滋润,天天喝得痛快。
水面上,突然,浮子猛地一沉,荡起圈圈涟漪。老人急忙举起钓竿,猛地一抖一甩……又一条不大不小的草鱼落在身边……
我看老人麻利地把钓钩甩到水里,说,看来你的身体健康。老人说,心情好,当然身体健康。老人悄悄告诉我,现在他手里已积攒两万多块钱了,这钱也没有存银行,就放在枕头底下。老人说,人最高兴的时候,就是数钱的时候。他早晨起床后把钱拿出来数几遍,晚上睡觉前数几遍,白天有空再数几遍,越数越想笑,越数越觉得共产党好,越数越觉得社会主义好!
太阳已经偏西,火烧云染红了高天和颍河水。老人还没有收竿回家的意思,因为他正说得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