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嫂嫂喊父亲吃饭,父亲猛然坐起,便不会言语。乡村医生诊治后说,是头上病,需要做CT。于是侄儿就把父亲送到市医院检查,确诊为脑梗塞。父亲已95岁高龄,医生建议送老家输液,没想到父亲到家一个小时就与世长辞。这突如其来的不幸使我们难以承受。
父亲去世的不幸消息很快传遍了半个村庄,不少人半信半疑,因为他们前天还一起打扑克,头一天晚饭前还骑着自行车买馍,怎么这么快就不在了呢?不过,来家送父亲的乡亲,异口同声说,这是老人的造化,到死没有受罪,没拖累儿孙,是一生积德行善的结果。父亲生前常说:人老了,得个陡病是最好的结局。这次父亲从得病到去世只几个小时,也真应了他那句话。
我家祖传三代免费行医。我常常忆起儿时的情景,凡逢七逢九的日子,家中都会来很多人。父亲能治较为复杂的病症,诸如因受风而得的嘴歪眼斜、腰酸腿疼、肚子疼。我们郝岗村人多,常常深更半夜还有叫门的患者,父亲有时夜里要起三四次,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那种辛苦是可想而知的。可是,父亲从来都是随叫随到,从没厌烦过。
父亲出远门时,总是银针不离身,以备不时之需。一次到湖北孝感,见路边围了一群人,走近方知是一中年男子腹中疼痛难忍,倒在地上。附近无医院,围观的人也都束手无策。父亲看了一下,知道是急性肠梗阻,就取出随身带的银针,说,我来试试。过了一会儿,病人竟好了,当场站了起来。在场的人都高兴地鼓掌,异口同声地说:真是遇见神医了。
父亲医术高明,来治嘴歪眼斜的人遍布附近好几个县,有些路途远的病人当天来了走不了,又无旅社住宿,只好住在我家中,吃住也是免费的。解放前后,家中也不宽裕,所以日子过得极其艰辛。
父亲有点文化,解放后,区干部让父亲当会计、主任,他认真负责,账目清晰。郝岗刚成立农村信用所,区书记想让父亲到所里当公职人员,可父亲把这个职位让给了别人。父亲公私分明是出了名的,村委会信任他,让他管账又管仓库,可父亲从不占公家便宜。60年代初,我正上初中,我家离张明中学18里地,每周只能回家一次,每次要带够一周的红芋面馍。由于常吃红芋,我得了营养不良和胃酸病,但父亲硬是没有从仓库带回过公家的一粒粮食。父亲在回忆这段经历时,还觉得对不住我。
父亲虽然活到95岁,但头脑一直清醒,家里子孙的电话号码他记得一清二楚。父亲还喜欢关注国家大事。他最喜欢看的台就是中央4套和13套。有一次他从外面回来,要看新闻,而我正看一部连续剧的大结局,为此事我和父亲还争执起来。后来我想办法往他住室拉了一条信号线,有时深夜11点了我还看到他在观看滚动的新闻节目。
父亲为乡亲服务意识很强,他常常为帮助了别人而快乐。父亲的针灸技术和药方从不保密,只要愿向他学习的,他都会耐心教授。乡医院曾有两位医生向他求教,父亲在有病号时,让他们过来实践。每年冬季,父亲在我这里过冬,常常感冒发烧,有一位梁医生对他服务热情周到,父亲大为感动,又把医治嘴歪眼斜的技艺传授给这位诊所医生。父亲总希望为更多的人治好病。的确,父亲一生积德行善,这个词用在父亲身上是最恰当的了。这也许就是父亲长寿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