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画家伊林遵照上级指示,奔赴沂蒙山深处蹲点。伊林住在一户老人家,我住在青年农民邱安家。
时值秋收时节,我们和村民一样风风火火地忙:掰玉米、砍高粱、割豆子、杀芝麻、出红薯、摘棉花……
那天上午,红艳艳的太阳当空照。我帮助邱安割豆子,有说有笑的,干得很是起劲。“嘎嘎嘎”,一只喜鹊在我们头上叫了一声,转了两圈,便飞走了。我说,喜鹊报喜哩。邱安不安起来,说,我得躲一躲。我不解,问,你躲个啥?邱安欲说又止,似有难言之隐。我俩继续割豆子。“嘎嘎嘎,嘎嘎嘎”,一群喜鹊——大约有十几只吧,尖厉地叫着,箭一样扑向邱安,疯狂地叨他的头皮、啄他的前额、咬他的耳朵、啃他的鼻子。邱安喊着“救命啊”直往豆棵子底下钻。我顺手抓起玉米秆,挥舞起来,并“嚎嚎”着,拼命驱赶喜鹊。经过搏斗,终于把喜鹊赶跑了。邱安血流满面。邻地村民放下活计,开起小四轮,拉着邱安向村医疗所风驰而去。
村民们告诉我,邱安被喜鹊袭击这已是第三次了。仲夏的一天上午,邱安赶集回来,刚走到村头,一对喜鹊突然俯冲下来,抓伤了邱安的脸后迅速飞走了。时隔不久,邱安开着小四轮到田里送肥,一群喜鹊突然追着小四轮,扑到邱安头上猛抓猛啄,邱安慌忙用手护头,小四轮翻到了路沟里,喜鹊才愤愤不平散去。有的村民说,几十年来头一次看见喜鹊袭击人,还只袭击邱安一个人,怪耶不怪?
我读过动物学,我知道,喜鹊自古以来就是人们心中的吉祥鸟,也是人们的芳邻。《诗经》有云:“维鹊有巢,维鸠居之”,是说,喜鹊很会筑巢,而拙笨懒惰的斑鸠总是去抢夺喜鹊之巢以居住。《禽经》有云:“人闻其声则喜”。民间还有传说,每年农历七月初七晚上,为使隔着银河相望的牛郎织女夫妻相会,成千上万只喜鹊舍身去银河搭桥。生活中莫不如此,早晨或上午,当看到枝头上有喜鹊欢呼跳跃,则认为必有喜事降临。喜鹊还是一种特别聪明的鸟,具有神奇的记忆力。它一旦发现伤害过它的人,立马就发出尖厉的叫声,呼朋、唤友、引伴,迅速组成一支“愤怒的队伍”,群起而攻之。我想,喜鹊疯狂袭击邱安,一定是有仇恨的缘由。
惨啊!这一次,邱安的头皮上、前额上、耳朵上、鼻子上都有被喜鹊抓开啄开的血口子,医生给缝合20多针。说怪不怪,邱安真的做了伤害喜鹊的不道德之事。邱安告诉我,初夏的一天下午,他在南山坡安装粘网捕鸟,太阳快落时,一对老喜鹊带着一对小喜鹊来觅食,不知不觉间一对小喜鹊被粘住了,扑扑棱棱咋也飞不走,就唧唧喳喳地痛苦惨叫。他扑上去捉住了小喜鹊。老喜鹊就在他头上盘旋俯冲,疯狂地哀鸣尖叫。他飞跑下山,跑着跑着天黑透了,老喜鹊看不见了目标,只好无奈地飞走了。他回到家,小喜鹊不吃不喝,第二天就死了。
邱安泪汪汪地说,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绝不会伤害那两只小喜鹊。他哀求我想想办法,帮他逃脱喜鹊的报复。
我和画家伊林商量后,想出一计。
第三天中午,“邱安”突然挺立在他的豆子地里。“嘎嘎嘎,嘎嘎嘎”,喜鹊们不知何时又迅速组成一支“愤怒的队伍”,群起而攻之,很快就抓烂啄烂了“邱安”的头和脸。“鲜血”哗地流了出来。“邱安”倒在了豆子地里。其实,“邱安”是穿邱安衣服的雕塑,头部是灌满红水的塑料球,脸部是画家伊林的杰作。这形象,很多村人猛一看也都信以为真。
喜鹊们胜利了,欣欣然飞向远方。
随笔